蘇小滿裝作剛睡醒的樣子,眯著眼回身:聲音像剛才吃下的如意糕那般軟糯:“趙嬸子。”
趙獄婆沒有女兒,聽到蘇小滿的聲音,說話都柔了幾分:“快過來吃。”
她使了一下眼色,偷偷塞給她一個饅頭:“其他人沒有,你背過身去吃。”
蘇小滿有點感動,其實不照顧她是本分,但照顧了,這就是情分。
她小聲道謝:“趙嬸,謝謝。”
趙獄婆擺擺手。
裝稀粥的碗很乾淨,她放心地吃了。
吃完,就坐在門邊,趙獄婆金獄婆看她身子瘦瘦小小的,把唯一的炭盆挪到她門邊,坐了過來,一起聊天。
趙獄婆看了看嘴硬心軟的金獄婆,打趣道:“小滿,你知道不,你金嬸子年輕的時候還和你爹相看過呢。”
蘇小滿瞪大了眼。
金獄婆顯然也不是不介意提起這茬子事的:“都老黃曆了。”
她瞥了一眼蘇小滿:“不過啊,人家蘇勇當年可看不上我,轉身就和你的娘成親了。”
蘇小滿沒想到,這群衙役獄婆們年輕時的感情經曆還挺精彩。
“金嬸,這說明啊。不是我爹看不上你,就是兩個人不合適,我喜歡做飯,廚房有一句話叫什麼鍋配什麼蓋,我爹很好,您也很好,但就是不適合。”
金獄婆瞄了一眼:“你還挺能說會道。”
“這是事實啊,”蘇小滿現在在人家手底下被管,該搞好關係還是得搞好關係,“緣分嘛,真的很玄妙。”
趙嬸子樂了:“您一個小丫頭片子還知道緣分。”
蘇小滿裝愣,嘿嘿直笑。
“還真是看緣分。”對麵的女囚犯突然插話。
蘇小滿早就注意到這位女囚了,女囚在牢房裡舒適自在得很,像是在家裡一樣,該伸展腿腳就伸展腿腳,該躺下就躺下,剛才吃飯的時候還哼了一會兒歌。
“要是我和我前夫是良緣,我也不至於在這兒。”女囚感歎道。
金獄婆:“是啊,要不然你也不會閹了你前夫。”
蘇小滿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女囚看著蘇小滿,吃吃地笑:“小丫頭還是看得太少了,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蘇小滿:不,還真不是看到太少。
網絡信息爆炸時代,她什麼瓜都吃過,早就麻木了。隻是,沒想到古代的女人這麼大膽。
女囚悠悠道:“他用我杜玉芝的嫁妝養了好幾個外室,還差點把我女兒賣人,我沒剁了他已經算我心善了。”
原來女囚叫杜玉芝啊,蘇小滿心想,名字挺好聽的。
杜玉芝把話頭拋給蘇小滿:“這位小妹妹,你說,那樣的男人該不該給個教訓?”
金獄婆比趙獄婆更快護上蘇小滿:“丫頭還小呢,你怎麼問她。”
杜玉芝朗笑幾聲,“再小又如何,以後肯定要嫁人的呀,從小培養她看男人,長大後才不會被臭男人騙了。”
蘇小滿對這話不同意,道:“我喊你玉芝姐吧。”
杜玉芝欣然同意:“有你這個妹妹,還是我占便宜了,估計我出去後,沒有幾個親戚肯認我來。”
蘇小滿道:“我覺得那樣的男人是該給教訓,但你這種做法,豈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你想想,就為了一個渣男,把最好的年華耗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裡,對方儘管受了傷,但他依舊可以在外麵逍遙。你說你有一個女兒,那你女兒沒了親生母親的照顧,你放心嗎?所以,你有點虧呀。”
杜玉芝一愣,這些年,她也想過這些問題。
她當時隻顧自己一時痛快,等進來後,雖然自己安撫自己,女兒有自己母親照顧,會沒事,可,正如蘇小滿所說,誰會比母親更儘心照顧自己的孩子呢?
蘇小滿:“再說了,玉芝姐,女人也不一定要嫁人呀,我們自己掙錢自己花,豈不是更美?”
杜玉芝收好心緒,哈哈笑道:“你這話倒是天真,女人怎麼可能不嫁人?”
說話的是杜玉芝,但無論是杜玉芝,還是趙獄婆和金獄婆,都一臉好笑地看她,像是看一個異想天開的小孩子。
蘇小滿知道古代的思想和現代的思想有差距,所以她也沒多爭執,而是笑道:“如果女人有掙錢的能力,憑自己的正當手段能掙來銀錢,保障自己的生活,又何必找一個男人來分走自己的銀錢,還得伺候男人呢?一個人瀟灑快活多好。”
趙獄婆和金獄婆都隻是笑笑,全當她是在胡思亂想。杜玉芝罕見地沉默下來。
蘇小滿毫不避諱地對上杜玉芝的視線,朝她笑著點頭。
杜玉芝看到,微弱的炭火光亮之上,那雙黑亮的眸子真誠無比。
趙獄婆:“杜玉芝,還有兩個多月你就要出去了,這檔子口你可彆多滋事,出去後好好生活。”
杜玉芝回神,又恢複成往日嬉笑的模樣:“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生活,要比嫁那個臭男人前生活得更好。”
她想起蘇小滿那一番話,心中隱隱有個想法:要不,她試試不嫁人?立個女戶,帶著女兒獨自生活?雖然女戶的賦稅有點高……
趙獄婆回頭,戳戳蘇小滿的額頭,“小小年紀,彆胡說。”
蘇小滿狡黠一笑,吐了吐舌頭。
看到不遠處桌麵上還剩幾個饅頭,討好道:“趙嬸子,金嬸子,我給你們烤饅頭片?”
用炭盆直接烤得把握好高度,離得遠烤不熱,離得近會烤焦,但她對自己有種莫名的信心。
金獄婆睨了她一眼:“看你饞得!”卻利索起身去拿了。
趙獄婆捂嘴低聲笑道:“她這人就是嘴硬,心其實挺好的。”
金獄婆回頭:“趙大花,你又說我什麼壞話呢!”
趙婆子呲牙:“你都沒聽清楚,怎麼知道我說你壞話!”
兩人懟了幾個來回,蘇小滿看得有趣。
反正在牢房裡也沒事做,打嘴仗也挺好玩的嘛。
金獄婆把一碟饅頭拿過來:“烤吧。”隻當蘇小滿是又餓了。
蘇小滿用手帕擦了擦手,“能幫我把饅頭切成片嗎?對了,有筷子嗎?我得把饅頭這樣串起來。”
金獄婆翻了一個大白眼,嘴裡嘟囔蘇小滿事多,手卻誠實地幫忙。
趙婆子起身,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一把竹簽。
蘇小滿接過:“這竹簽削得真好。”
金獄婆毫不猶豫答道:“可不得好,要是用不利索,犯人哪裡會怕?”
蘇小滿頓住。
牢房裡倏地一靜,火花迸濺了一聲,特彆響。
金獄婆第一次笑了:“怕了?”
蘇小滿看看竹簽,看看饅頭:“其實,還好?”
對麵的杜玉芝被蘇小滿的反應逗笑了:“咱們的女犯人很少,能用上刑具的更是寥寥無幾,放心用吧。”
蘇小滿聽了這話,愉快地開始串饅頭烤饅頭。
杜玉芝問蘇小滿為什麼進來,金獄婆趙獄婆解釋,根本不用她本人開口,她便豎起耳朵聽。
“新來的縣令大人性情如何?可彆冤枉了小滿丫頭。”杜玉芝沒接觸過沈知卿,擔心蘇小滿的案子會被誤判。
趙獄婆:“依我這雙眼睛看,咱們新來的縣令大人比前任更好,你看,一來就讓我們打掃衛生,還給你們改善夥食。”
金獄婆點點頭:“心不壞,有原則,長得也好,希望他能保持這份心性吧。”
趙婆子有點八卦道:“我還聽說了,咱們沈大人至今還沒娶妻,附近好幾個縣令都打算讓媒婆上門,他們都有適齡的閨女。”
金獄婆撇撇嘴:“沈大人是從京城來的,眼界高,未必會喜歡縣城長大的姑娘。”
趙婆子咧嘴笑道:“這事誰說得準呢?說不定真的緣分來了。”
衙役和獄卒獄婆都是有圈子的,他們也會相互交流,遠的不說,就說周圍縣令們,他們都很熟悉,更是清楚一些隱秘話題,比如哪個縣令收了誰的孝敬,哪個原先是好的,可待久了就成了土皇帝。
蘇小滿也覺得目前的沈大人很不錯,給她的撫恤金沒有貪墨。
說到撫恤金,她摸了摸腰帶,忽然腦中蹦出一個問題:“嬸子,為什麼我不用換衣服?”
她朝杜玉芝那邊看了一下,對飯穿著是灰褐色的粗衣,她卻穿著自己的衣服。
趙獄婆好笑:“頭一次見有人主動換衣服的。”
金獄婆搖頭:“得了吧,彆折騰了,說不定你這案子明天就能破。我們還懶得給你送衣服呢。”
蘇小滿:“您對縣令大人這麼有信心嗎?”
金獄婆反問:“你呢?你對縣令大人有沒有信心?”
這十個好問題。
蘇小滿遞出烤好的饅頭片:“當然有!”
作者有話要說:朋友們,上一章修改了錯彆字,應該是“姚大郎在碼頭打工”,記住哦,隻有姚大郎一個人在碼頭打工,這是一個信息點,跟後麵的劇情有關聯噠~大家看文愉快哈哈哈,繼續支持我們小滿,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