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 ”杜誠略有些苦澀,但是卻又故作輕鬆地說, “我準備轉手我的小工廠了。我想問問你們要不是接手。”
“你們這樣打工廠代加工, 賺不了什麼錢, 還不如自己加工。”
“要不是我接不到訂單, 我也不會隻幫著彆人加工。”
通過彆人的工廠加工的話, 就少賺了一筆了。
“為什麼?”褚時映不解地問著, “怎麼會那麼忽然?之前你說要拚一拚的嗎?是家裡出現什麼問題嗎?”
聯想到之前杜誠眼底的青黑,再加上他這段時間的拚命, 褚時映隻想到這個。
“家裡沒出現問題。”杜誠搖頭, 環視一眼他的小作坊, 不舍地說,“我要結婚了。”
“恭喜。”李懂立馬就說著,而後又非常疑惑地問道, “你要結婚了, 所以就不做了?結了婚之後,不是更應該繼續經營這個加工廠吧?畢竟有老婆和孩子要養。”
他就想不明白了, 為什麼杜誠會那麼突然不做了,難道杜誠之前知道他們想開一個加工廠,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是更應該。”杜誠點頭,而後笑了笑,說, “我嶽父是承包食堂的, 他讓我過來幫忙, 我分身乏術,隻能將我這個加工廠給轉手了。”
不舍得啊,是真的不舍得。
但凡有一絲可能,他都不想轉手這個加工廠,畢竟這個加工廠是他一手創辦的。
他花了兩年的時間,耗費了很多精力,就連頭發都掉了一茬才將這個一無所有的倉庫弄成今天這副模樣。
這裡頭的機器全是他經過比價,采購回來的,這些工人,除了他招聘回來的,就是他去彆的工廠裡挖回來的。
他一點也舍不得。
李懂和褚時映對看一眼。
“我未婚妻是羊城本地人,獨女,”杜誠又說著,“我們之前一起做跟單業務員認識的。”
“之前她家人反對我跟她在一起,但是幸好她沒有放棄。為了讓她家人認可我,也為了能養活我家人,我自己一手創辦了這個加工廠。”
“經過這兩年時間,我嶽父認可我了,也同意了我和我老婆的婚事。”杜誠歎了一聲,臉上似是喜悅又是苦惱,“但是卻讓我去他食堂裡幫忙,讓我幫著管理。”
“我其實是不想過去的。”
“但是不過去的話,我根本就賺不到錢養活我老婆和孩子。”
“這加工廠不賺錢。”
相反,他嶽父的食堂賺得挺多的。
他也不想過去幫忙的,畢竟誰也不想靠嶽家。
褚時映不知道說什麼。
現實就是這麼一個操蛋的人生,有時候,誰都拿他沒有辦法。
“那你嶽父讓你去幫忙,你就去幫忙吧。”褚時映說著,“反正都是管理,去那一邊賺得多一點,你的壓力也沒有那麼大。”
杜誠點頭,說:“嗯,就是覺得很不舍。”
畢竟這一切,都是他一手創辦出來的。
“等你有錢了,”李懂安慰道,“再自己再弄一個。”
既然那麼喜歡又不舍的話,隻能這樣。
杜誠啞然失笑。
“怎麼會那麼急?”褚時映又問著。
杜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虎牙若隱若現:“我老婆懷孕了。她想早點結婚,不想肚子顯出來再結婚。”
“所以我才會那麼著急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專心地籌備婚禮。”
“也是意外。我本來沒有想那麼快就要小孩的,想等事業有成再要,這樣也能給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
“但是孩子來的太忽然了。”
來得太忽然了。
他們不可能不要。
所以,也隻能轉手他這個加工廠。
褚時映了悟,說:“婚禮比較重要一些。”
杜誠讚同地點頭,說:“那是自然。一生隻有一次,我當然得給她一個完美的婚禮。”
“說了那麼多,我就想問問你們,要不要接手我這個小加工廠?我把消息透露出去,就有不少人過來問了。但是我還是想問問你們。”
說到這裡,杜誠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說:“畢竟,我這個小加工廠賺的最大兩筆錢都是來自你們的訂單。”
若不是這個因素,他也想不起來要問一下褚時映他們。
“要的。”褚時映點頭,“既然有現成的,那我們可以考慮接手。”
雖然很想接手杜誠他這個小作坊,但是也得價格合適才成。價格太貴的話,他們還不如直接自己弄一下小作坊。
反正也隻是租場地,招人,買設備,弄生產許可證而已。
“我先帶你們轉一圈,然後我再出價格。”杜誠笑道,“價格可以小刀,大刀的話,那就算了。畢竟我還得靠這些錢辦婚禮,養小孩。”
褚時映點頭。
杜誠這個小加工廠一共有三層,第一第二層都是車間,第三層則是寢室和食堂。
“我招的這些工人都是日工。有好也有不好。好處是沒有訂單的時候,不用給錢工人。不好的地方在於工資得日結,需要的周轉資金多一些,除此之外,還不好把控質量。”
畢竟有些工人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鐘。
反正今天在這個廠做了,明天不在這裡做也成。
“因為是日工,他們又不住在這附近,所以我便包了一餐午餐。”
當然,晚餐是沒有的,他是做生意的,不是開慈善機構的,得講究成本。
“當然,你們也可以看看要不要包午餐。”
褚時映點頭,沒有說話。
要是他請的是日工的話,肯定得包一餐午餐,要是不包的話,估計招不到日工,畢竟羊城的快餐費也是挺貴的。
“我這些機器都是這兩年購進的。之前訂單也比較少,所以機器也有九成新。”
“轉讓費當中,包括這些機器還有這些工人的聯係方式。”
“打版師是我從彆的工廠裡挖過來的。因為之前他和我有交情,所以我才能順利挖他過來。要是你們接手的話,我建議你們將他留下。”
“因為這個打版師真的非常有料。”
“他在工廠裡做了幾十年,曾經是做服裝打版的,後來又改做包包。”
褚時映一聽,心裡就下定主意留下這個打版師。
這種有經驗,有技術人才太難遇到了。之前決定在杜誠這個小作坊裡生產加工,很大原因也因為這一個打版師。
“等會我給你們介紹。”杜誠一看褚時映的神色,就知道褚時映是想留下這個打版師,便說著。
杜誠帶著褚時映和李懂走了一圈這個小加工廠之後,杜誠這才將自己的報價給說出來 。
“三十萬。”杜誠心痛地說,“其中轉讓費五萬,設備還有工人的聯係方式等二十五萬。這些機器我之前買的時候就要二十五萬了,這其中還不包括風扇,椅子,辦公桌等等。”
他心都在滴血。
為了能做這個加工廠,他借了一屁股債,這兩年都在還債務,好不容易還完了,才賺得一點點錢,還沒有賺大錢,廠子卻要賣掉了。
“三十萬有些貴了。”褚時映想也不想地說,他剛才跟著杜誠在觀看這個工廠時,心裡也在預估這個價格了,這個價格有些偏貴。
“我是很想要接手,但是太貴的話,我也沒有錢接手。”
價格適中他才要接手,價格太貴的話,沒有必要。
“不貴的。”杜誠立馬討價還價,“要是你買新的機器的話,弄成跟我這個規模一樣的加工廠,沒有五十萬弄不來。”
一賣就虧了那麼多,他的心都要滴血,褚時映竟然還說貴。
“那肯定。不過,那些機器是全新的,你這些隻有八成新,並且磨損有些嚴重。”褚時映一針見血地指出。
不知道是不是管理不善,還是因為請日工,那些工人不愛惜機器的緣故,反正這小作坊的機器的耗損有些嚴重,說是八成新都有些勉強,杜誠還說這些機器是九成新,怎麼可能?
杜誠啞然,而後心服口服。
沒有想到褚時映一個大學生,竟然連這些都懂。
李懂則是欽佩地看著褚時映,要是他來談判的話,他隻會降價,根本不會從旁邊挑毛病來說。
“那就二十五萬。”杜誠咬牙說,“這是我的底價了,低於這個價格的話,我隻能再找人了。”
低於這個價格,他就賺不了那麼多了,所以隻得再找買家。
這個小作坊也值那麼多錢,並且褚時映確實看出了這是杜誠的最低的心理價位。
他也就沒有再還價,再還價也沒有意思,反正杜誠也不會降價。
擬定合同簽訂合同之後,杜誠這才給褚時映引薦他們廠裡的打版師——沈富海。
沈富海今年四十多快五十歲了,中專畢業之後被分配到了羊城的一家紡織廠工作。
下崗之後,他自己憑借著一身技術在工廠工作,先是做服裝打版,然後再做包包打版。
他之所以跟杜誠認識,那是杜誠在做業務員的時候,竟然到沈富海供職的工廠做訂單,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沈富海很欣賞杜誠的創勁,又因為在之前工作的工廠做得不怎麼開心,所以就過來杜誠這裡了。
他長得比較矮小,人又瘦,但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甚至可以說是淩厲。
他應該是早就知道了杜誠轉讓工廠的事情,所以當杜誠向褚時映他們介紹他的時候,倒沒有多大的詫異。
“沈師傅,”杜誠介紹說,“這個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過的,褚時映,之前我們廠裡那十萬個包包就是他弄來的訂單。”
沈富海朝褚時映點點頭。
“沈師傅好。”褚時映也不介意沈富海這態度,他知道一般有能力的人才都有些小據傲,他對此並不是很在意。
反正能幫他打版打好就好了。
李懂也趕緊叫著:“沈師傅好。”
沈師傅點頭,沒有說什麼。
“沈師傅,褚時映和李懂他們兩個接手了我的加工廠,”杜誠略有些抱歉地對沈富海說著,“我之前說過想和你一起將小加工廠發展成大加工廠,但是現在沒有機會了。”
“褚先生和李先生他們兩個都是很好的人,也非常地有能力。”
“他們也想留下沈師傅您。”
沈富海點頭,略黑的臉麵無表情,說:“老板,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跟他們聊一聊。合適我就留下來,不合適的話,我再去找彆的工作。”
他有一身技術在身,根本就不怕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隻不過,他是一個念舊情的人,在這裡工作了兩年,對這裡也有了些感情,加之這裡離家裡麵近,所以要是沒有意外的話,他也想留在這裡工作。
杜誠點頭,說:“那您先跟他們先聊一聊。要走要留,全看您的打算。”
沈富海應著。
杜誠就出去了,將辦公室留給褚時映和李懂。
“沈師傅。”褚時映先挑起話頭,說,“杜誠在去他嶽父那裡幫忙,我看這裡什麼都有,所以我就接手了這個加工廠。”
“我之前看過您打版,我非常滿意,所以誠摯地邀請您留下來,原有的薪金待遇不變,並且,我還給您每個月多加一千塊錢的工資。”
“當然,要是訂單接得多的話,我還會給您加工資。”
一個好的打版師可遇而不可求,他肯定要出血本留下的。
畢竟設計與真正的成品之間靠的就是打版師。
“這個待遇什麼的先不提。”沈富海一揮手,滿不在乎地說,“我之前之所以答應杜誠過來這裡,為的也不是他這點工資。”
褚時映聽著,心裡一沉。
若是工資還好說,若是要彆的,那他可能沒有辦法給沈富海。
“那您的要求是?”褚時映問著,心裡卻是沒有希望。
“給我最大的自由。”沈富海說道,“我最討厭乾活將事情和時間規定得死死的。”
“特彆是事情,不能這麼做,也不能那麼做。那樣一點自由也沒有。我打版有自己的經驗和工作方法,還有自己的工具,你不能限製我用自己的工具,非要規定我用你的工具。”
這一個要求不難,褚時映立馬就點頭,說:“那是必須的。你有自己的工具,用慣了,那就用你的工具就好了,沒有必要用我的。”
“除此之外,有時候我家裡有些事情,會晚些到或者提前點離開。特彆是我孫女現在讀幼兒園了。我兒子兒媳都去上班,所以我得提前一點去接我孫女回家。”
“當然,在下班之前,我會將工作做好。”
沈富海說罷,目光炯炯地看著褚時映。
之前他在大工廠裡上班的時候,上班下班時間就規定得非常死,先是打卡,後來是指紋打卡,再然後是人臉識彆,他已經把工作做完,想提前走都不走。
提前走的話,得扣錢。
他做得很不耐煩,所以當杜誠說起自己創辦了一個小加工廠,並且邀請他過來工作,還答應他的要求,他立馬就同意了。
褚時映想了一下。
沈富海看得心裡一沉,看來得重新找工作了。
找工作並不難,他一身本事,根本就不怕沒有工作,但是像現在這自由度那麼高的工作,估計很難找到。
不過,難是難,也能找到,就是有可能會離家裡遠一些,他得多跑一些路而已。
“可以。”褚時映點頭說著,“不過這特權,隻有你能享受,彆人卻不行。當然,除了你的本職工作之外,你還得指導他們生產。”
沈富海一聽,麵無表情的臉終於露出一抹欣喜,說:“可以。這個沒有問題。”
褚時映伸出手,說:“那就合作愉快。”
沈富海也伸出手握緊褚時映的,說:“合作愉快。”
等褚時映他們離開之後,沈富海這才反應過來,他貌似忘記問了,以後是誰過來管理這個加工廠。
他可是知道褚時映和李懂他們兩個都是大學生,每周過來一兩次這一邊倒是可以,天天過來這一邊管著工廠,那肯定是沒有時間的。
不過沈富海想到褚時映那麼有能力,肯定是早就有安排,便沒有再說。
出了杜誠的小作坊,褚時映立馬就拿起手機打電話給褚輝,讓他立馬向工頭提出辭職,明天就過來這一邊。
而他和李懂也請假一天過來和杜誠交接。
工人們知道這工廠換了一個老板,不過,新老板說他們之前的工資待遇都不變,所以他們倒是沒有覺得有什麼。
褚輝很快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