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的醫生在護士的攙扶下,坐在椅子上休息。
“怎麼樣?”楊常年急忙上前詢問。
“能做的我們已經都做了,兩人都傷勢極為嚴重。”羅真說,“能不能活下來”
醫生歎口氣,搖搖頭。
這麼嚴重的傷勢,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堪稱奇跡了,他們現在也隻能是儘人事聽天命。
“最重要的是傷口感染的危險,以他們的傷勢,本來便是九死一生,倘若一旦燒起來,這便是十死無生。”羅真說道。
“聽說有一種叫磺胺的藥品,堪稱外傷神藥,如果能用上這種藥物,他們活下來的可能性能提高一些,隻可惜,這種藥我們醫院沒有。”有醫生補充說道。
彆說是他們濟民醫院了,便是法租界的洋人醫院,磺胺都是稀缺藥物,特彆是戰爭爆發後,這種藥簡直是價比黃金,最重要的是有價無市。
磺胺?
楊常年咬了咬牙,他早就想到磺胺了,這款藥極為稀缺,但是,上海特情組有藥。
他此前一直不吭聲,是因為拿不定主意。
不是他不舍得,而是因為磺胺極為稀缺,如若他搞來這款藥,極有可能引起有心人的懷疑。
隻是,眼睜睜的看著兩名國軍傷員死去,他又很難做到如此鐵石心腸。
他剛才就期盼濟民醫院有這款藥,儘管他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不過,萬一有奇跡呢。
隻是,很顯然,濟民醫院沒有磺胺。
楊常年心中天人交戰。
黃小蘭站在手術台邊上,看著昏迷不醒的何關,看那滿身的傷口。
小姑娘癡癡傻傻的。
她從身上摸出折疊的整整齊齊的一頁信紙。
信紙上就一句話,字很醜:黃同學,我去扛槍揍小日本了,將來若能活著回來,你還未嫁人,我娶你。
每一個字,她都在心底牢牢記住。
淚水落下,打濕了她珍而重之保護的信紙。
儘管隻是實習醫生,但是,黃小蘭這段時間也幫忙做了好些手術,她知道,安靜躺在手術台上的這個人,這個說要活著回來娶她的男人,除非奇跡出現,很難活下來。
小姑娘看一眼信紙,看一眼昏迷的何關。
鴻雁猶在,你也歸來,卻是這麼一副場景。
其他幾名護士基本上也明白是怎麼回事,過來安慰黃小蘭,卻是看到了信紙上的字跡。
有護士眼圈一紅,扭轉腦袋,捂著嘴巴哭泣。
“龍副院長,我去搞磺胺。”楊常年深吸一口氣,表情嚴肅看著龍天福。
“你能搞來磺胺?太好了!”龍副院長大喜。
“我隻能說儘力!”楊常年沉聲說,磺胺肯定有,隻是,這件事他自己不敢做主,他必須要請示肖先生。
“拜托了!”龍副院長緊緊的握住楊常年的手,“這些都是好男兒,流血犧牲,我們要救他們啊!”
“先生,先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何關!”一旁的黃小蘭聽到這話,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就要下跪。
“姑娘,使不得,使不得。”楊常年拉起黃小蘭,看了一眼昏迷的重傷員,“救他們,本是我應該的。”
黃小蘭手中死死地攥著信紙,深深一鞠躬。
“謝謝,謝謝。”
“何關是你的?”離開前,楊常年問道。
“我是他未婚妻!”黃小蘭抹掉眼角的淚珠,微笑著,驕傲說道。
楊常年愣了下,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笑容。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
中央巡捕房。
三巡對金神父路四季財賭檔的抓捕行動,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說是沒有波瀾,也不對。
二巡巡長梁遇春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就要集合手下來找程千帆的麻煩。
卻是被覃德泰一個電話打過來,一陣聲色俱厲的訓斥之後,梁遇春氣的差點掀翻了自己的辦公桌。
就在眾人以為當年的法租界凶名赫赫的煞春要發狂、作出反擊的時候,二巡傳來消息,巡長梁遇春胸口悶,身體不適,告了假,去醫院檢查身體去了。
如此,頗讓一些人失望。
很快,始作俑者小程巡長也離開了巡捕房,據傳,小程巡長說了,這段時間忙的底朝天,冷落了太太,今晚要親自下廚,做一桌好菜,好好陪陪太太。
菜市場。
程千帆正在買魚。
他挑選了三條鱸魚,用草繩子串起來拎著。
又買了一斤五花肉,一些蔬菜。
回到車錢,便看到李浩拎著糕點已經在等候。
“帆哥,楊常年發出信號,要求緊急見麵。”李浩說道。
“弟兄們都沒事吧?”程千帆問。
“都已經安全返回,除了有一名弟兄被流彈擊中受傷,一名弟兄落水遇難之外,其他人都沒事。”李浩說道。
“楊常年在哪裡?”
“信號上說在三號接頭點。”
程千帆點點頭。
半小時後,李浩開著車,停在了霞飛路萬氏豬蹄的對麵的一根電線杆邊上。
李浩下車去買豬蹄,程千帆則下車,在路邊抽煙。
楊常年手上拿著報紙,遮住了臉孔,靠在電線杆上看報紙。
“什麼事,這麼緊急。”程千帆低聲說。
“我們返程的時候,帶了三個國軍重傷員回來,一人在路上死亡,另外兩人在濟民醫院救治,兩人情況很糟糕,現在急需要磺胺。”楊常年低聲說。
“糊塗!”程千帆低聲嗬斥,“我怎麼交代的?不要節外生枝!誰允許你們帶著傷員回來的?”
“先生,我們本來也不答應的。”楊常年隨手給報紙翻頁,繼續說,“那邊的一個長官都給我們跪下了,要我們救救傷員,你是沒看見,太慘了,一個團,活下來的就是那三個。”
程千帆沉默,他是沒有親見,但是,卻可以想象前線戰事之慘烈。
磺胺,他有。
但是,到底要不要拿出來,他要斟酌再三。
不是他心狠冷血。
他和楊常年所處的位置不同,他要為整個上海特情組的安全負責任。
特高課那邊,三本次郎此前就提醒過他,要他關注黑市上的槍支、電子器材、藥品交易,最好是能夠摸清楚黑市上的這些管製物資的數量和規模,以及那些黑市商人的具體情況。
很顯然,日本人已經為占領上海之後的統治行為開始做準備了。
這種情況下,程千帆不得不提早設防,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很可能便會為日後的暴露留下隱患。
“先生,救救他們兩個吧。”楊常年低聲懇求,“你沒在現場,你是沒看見,那個何關全身都是白刃戰的傷口,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還有那個護士,她是何關的未婚妻”
何關?
程千帆叼著香煙的牙齒猛然咬緊。
“何關?”他問,“那個護士叫什麼名字?”
“姓黃,叫黃小蘭,濟民醫院的護士,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楊常年儘管不明白程千帆為何問這些,還是立刻回答。,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