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折柳從昏迷中醒轉。
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痛的像是被活生生的拆骨似的。
每一塊皮膚,每一個毛孔都在嘶吼著,發出痛苦的呻吟:痛!
他的眼睛被蒙上,四肢被捆綁,猶如待宰的牲口一般扔在地板上。
俞折柳深呼吸一口氣,便覺得喉嚨痛的仿佛是撕開了似的,這是辣椒水的後遺症。
這是他被捕之後受到的第二種刑罰。
當日本人意識到沾了鹽水的皮鞭無法令他屈服之後,開始用辣椒水來灌他。
一大碗辣椒水灌進口鼻,俞折柳便氣息奄奄,呼吸失靈,失去了知覺。
從那天之後,他的喉嚨便一直痛,撕開似的痛
老虎凳。
烙鐵。
電刑。
俞折柳將敵人引以為傲的所有刑罰都過了個遍,他心中驕傲,為自己驕傲:
我守住了黨的秘密,守住了信仰!
我對得起黨,對得起人民!
沒有得到任何的口供,日本並不想弄死他,每次他昏死過去後,便把他抬走注射強心劑,就如此循環進行拷打。
直到他上次在再次昏死過去,現在再度醒來。
巨大的痛苦、痛入心扉的痛苦令他生不如死。
這個時候,蒙著眼睛的俞折柳看不見光,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處,也許是被押赴刑場的路上吧。
他現在最遺憾的是自己的嗓子。
嗓子撕心裂肺的痛。
侵略者的辣椒水的摧殘,自己的嗓子一定壞了。
關玲最喜歡聽自己唱歌了,說他的嗓子是全世界最好聽的嗓子。
兩人是同濟大學的同學,是戰友,是布爾什維克同誌,是革命伴侶。
關玲說,將來兩人革命的婚禮上,想要聽他對她高歌一曲國際歌。
可惜了。
嗓子壞了啊。
俞折柳心中歎息。
他並不知道,他的未婚妻關玲在十天前已經犧牲,被天津日軍憲兵包圍的她,將自己的臥室澆上汽油,劃了一支洋火,高唱著國際歌,將自己和黨的機密文件一起點燃、埋葬!
犧牲的時候這名二十一歲的女孩子在心裡道歉:
折柳我的愛人,抱歉了,我不能陪你走完革命的道路了不能為你生兒育女,不能一起親眼看見赤色的旗幟飄揚在中國大地是我最大的遺憾。
咣當咣當。
俞折柳屏住呼吸竭力傾聽。
這是什麼聲音。
他竭力去辨彆,思考。
這個時候隻感覺腦袋裡又痛又疲倦,整個人再度沉沉昏迷過去。
程千帆將風衣的領子豎起來,嘴巴裡含著煙卷。
雙手插在口袋裡。
警覺的看了看四周的情況。
靠近停靠在路邊的小汽車。拉開後排座位的車門坐了進去。
“荒木君。”程千帆隨口說道待到看清楚車內之人是三本次郎的時候嚇了一跳畢恭畢敬的說道,“課長。”
“開車。”三本次郎對司機說道。
三本次郎隨後閉目養神他不開口,程千帆神情緊張,畢恭畢敬坐好不敢貿然開口。
“宮崎君。”三本次郎緩緩地開口說道。
“哈依。”
“天涯照相館是情況你聽說了嗎?”三本次郎問道。
“是的,課長我聽說了。”程千帆點頭說道,他小心翼翼的看著三本次郎的臉色“沒想到在中央區竟然隱藏著如此匪徒,是屬下的失職。”
“宮崎君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總是想著你的生意,要將重心放在工作上。”三本次郎冷哼一聲說道,“我命令你探查中華歸宗社餘孽在上海的情況,你一直沒有什麼進展,現在人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躲著!”
說著,三本次郎扭頭冷冷看了程千帆一眼,“宮崎君,你的表現令我很失望。”
“是,屬下令課長失望了。”程千帆腦袋一低露出慚愧不安的表情,“屬下愧對課長的信任,慚愧不堪。”
看到程千帆如此態度,三本次郎心中還是比較滿意的。
他也知道這件事責罰到宮崎健太郎的身上,宮崎確實是有些冤枉。
中華歸宗社那些餘孽,隱藏極深,特高課其他人馬查了好久同樣沒有進展。
他們正好躲在了中央區,若是宮崎這個家夥能夠發現並且抓住他們,自然是大功一件,隻可惜,宮崎健太郎沒有發現這夥人,這樣的話,隻能說宮崎健太郎是個倒黴蛋了。
至於說三本次郎為何借題發揮?
他自然有他的考慮。
“課長,屬下實在是沒想到這幫家夥竟然躲在了我的眼皮下,沒有能夠發現他們,是屬下的失職。”程千帆恨得牙癢癢,“對於天涯照相館的情況,屬下隻是聽了巡捕房的手下簡單提了提。”
他雙手放在膝蓋上,上身挺直,低頭,誠懇而又慚愧的語氣說道,“課長,如果可以的話,屬下想要知道更加具體的情況,我想要知道我哪裡疏忽了。”
三本次郎見狀,心中暗自滿意的點點頭。
這也正是他選擇用這件事來敲打宮崎健太郎的其中一個原因。
雖然三本次郎總是訓斥宮崎健太郎滿腦子都是他的生意,但是,三本次郎知道,實際上宮崎健太郎這個家夥的本職工作還是做得不錯的,最起碼沒有失職的情況出現。
也正是因為如此,三本次郎才覺得有些惋惜。
如果宮崎這個家夥能夠將更多一些精力放在本職工作上,表現一定更加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