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探長,袁老哥,出了什麼事情了。”程千帆從車子後排座位探出腦袋問道。
“西愛鹹思路出事情了。”袁開洲沉著臉,低聲說道,“郝大帥的家裡出了人命案,動槍了。”
“誰乾的?”程千帆臉色微變,“不會又是薑騾子吧?”
袁開洲微微皺眉,隨後眼珠子一轉,說道,“說不好,先去現場看看再說。”
這事情,他本來倒也並沒有想到薑騾子身上,但是,程千帆的話提醒他了,萬一這案子有危險或者是查不出來,那便是薑騾子乾的。
作為承包了大上海很多惡性案件的男人,薑騾子是有這個資格扛起這件大案要案的。
趙樞理也微笑著朝著小程巡長點頭致意,帶隊離開了。
程千帆則是陷入思考。
郝大帥是大家暗地裡的戲稱。
此人是北洋老派軍閥,是直係軍閥孫傳芳手下悍將之一,雖然早已經下野當了寓公,不過,在上海灘還是頗有一些影響力的。
此外,還有極為關鍵的一點,案件是發生在西愛鹹思路的郝公館的,這條街都是名流雲集,發生凶殺案件,影響惡劣。
在法租界,有幾條街是巡捕房重點保護區域。
租界當局將這些重點保護區域列為甲級住宅區和乙級住宅區。
尤其是福熙轄區內,多係甲級、乙級住宅居民區,國黨顯要住宅大多集中於此。
其中有賈爾熱愛路9號係常凱申公館。
祁齊路110號是常夫人私人公館。
祁齊路145號是宋國舅公館。
西愛鹹斯路33號是孔院長公館。
拉多路、福履理路有汪填海公館。
寶建路10號是陳羣公館等等。
每次,這些甲級住宅區和乙級住宅區發生槍擊案、凶殺案,都會引起巡捕房上上下下、乃至是租界當局的震蕩。
民國二十三年初夏的一天,大約是上午吃過早飯的時候,法租界巡捕房政治處接到派駐在西鹹愛斯路孔公館值班探員的報告:孔公館內傳出槍聲,繼而有一輛汽車把一受傷者運走。
隨後,政治處回電孔公館,進一步詢問,孔公館竟然不予理睬。
於是巡捕房總局派遣政治處查緝班班長席能和翻譯修肱燊兩人帶隊前往孔公館調查。
不過,孔院長公子孔令侃帶人守住大門,不讓政治處的人進去。
隨後,修肱燊詢問門外值班的五名製服巡捕,得悉汽車運出的是孔公館的汽車司機,已然被槍擊斃命。
因事關人命,修肱燊隨後當即打電話向巡捕房總局請示、彙報。
巡捕房總局當即派來裝甲車兩輛以及三十多名增援的巡捕,將孔公館團團包圍。
修肱燊聲色俱厲,要求孔令侃在十分鐘內開門,並發出正式通知警告孔令侃:“事關法律命案,如不照辦,則用武力進入,一切後果由你本人負責。”
如此,無奈之下的孔令侃才不得不打開大門。
事後經過經查:死者係孔公館汽車司機,凶手為孔公館年輕保鏢,兩人疑似與孔二小姐有曖昧關係。
兩人因爭風吃醋而開打,保鏢即用手槍殺死司機,此時,屍體已被偷偷運往孔家彆墅。
修肱燊帶隊,現場起獲彈頭、手槍等物證,並且強令孔公館保鏢簽字畫押,以茲為證供。
隨後更親自帶隊趕往虹橋路孔家郊外彆墅,將屍體及染有血漬的汽車拍照存案,並把屍體車運至台拉斯脫路警察醫院藏屍冷庫,待法醫驗審。
數日後,孔院長派中央銀行親信秘書與法租界當局協商了結此案,修肱燊此時又果斷出來周璿,幫助雙方找到了化解此事的台階:
為顧全孔家麵子,巡捕房對該事態不予宣布。
死者家屬由孔家出錢撫恤,約二萬五千銀元。
凶犯則由上海第二特區法院處理,以過失致死,判刑五年了事。
也正是這件事,令政治處查緝班班長席能以及法租界政治處高層,乃至是法租界高層見識並且認可了修肱燊的能力:
前期,此人麵對國民政府要員,不卑不亢,一切以租界法律和利益為優,令桀驁不馴的孔家公子都不得不低頭。
且處事謹慎,有條不紊,有法可依,有法必依,令人挑不出理。
後期,修肱燊處事靈活,兩頭奔走,令雙方能夠圓滿解決問題。
確切的說是三方都很滿意,死者家屬也暗暗感謝,說是修翻譯幫死者討回了公道。
這件事,修肱燊後來曾經特彆講述給程千帆聽,不僅僅是長輩向晚輩的炫耀之心,更因為此事事實上極難處理,但是,修肱燊本身處理的極為不錯,甚至堪稱完美。
他險些得罪了孔家公子,但是,據說後來這位桀驁不馴的孔家公子還豎起大拇指誇讚修翻譯會辦事。
便是孔院長,據說也曾經親自致電修肱燊,表示慰問之意。
法租界當局更是對這件事的處理非常滿意,認為修肱燊能力不俗,且在國府這邊頗有人脈,對他極為認可。
修肱燊用自己的得意之作教導程千帆,想要在法租界,在上海灘立足,要會動腦子,靈活處置,但是,同時要堅定一個原則,不論是你是偏於哪一方,總歸要謹守原則,絕對不能令人覺得你在騎牆,這是靈活卻又不失底線的原則。
程千帆站在車子旁邊,他點燃一支香煙,輕輕吸了一口後,將煙卷叼在嘴中,自己手裡捧著湯婆子,假作饒有興趣的看著打掃院子裡積雪的眾人。
約莫幾分鐘後,周茹挎著小坤包,從巡捕房的門口經過。
程千帆便注意到,周茹今天的挎包是跨在右肩膀的。
這是重慶政府方麵已經秘密聯係法租界當局和政治處,開始營救鄭衛龍的信號。
他將嘴中的香煙噗的一口吐在地上,捧著湯婆子,在警員們的恭維和搭訕中,和眾人寒暄,進了捕廳。
“小猴子,去,給我換開水。”程千帆將湯婆子遞給侯平亮。
“小心點,小猴子,弄壞了你可賠不起。”魯玖翻開玩笑說道。
小猴子嘿嘿笑了一聲,卻是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接過,這湯婆子據說是古物件,要是摔壞了,他小猴子可是賠不起。
程千帆沒有直接進辦公室,他在捕廳裡和手下閒聊。
這是他獲得情報的一個方式,自己的這些手下三教九流多有來往,有時候一句不經意的話,便蘊含著情報,亦或是商機。
隨後,他進入自己的辦公室,將公文包鎖進保險櫃,拎著一瓶紅酒便去了二樓政治處的辦公室。
“我的朋友,你拿從我這裡偷走的紅酒,當作送給我的禮物?”皮特露出先驚訝後鄙視的表情,攤開手,有些氣惱的說道。
“不不不。”程千帆搖搖頭,“皮特,我們兩個人的交情,怎麼能用偷這個詞呢。”
“你以為你是孔乙己?”皮特斜了程千帆一眼,挖苦說到,“孔乙己是竊書不能算偷,你是什麼理由?酒友偷酒不能算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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