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路的都帶走,一百。”程千帆摘掉白手套,隨手一扔,徑直朝著己方的軍卡走去。
“是!”大頭呂敬了個禮。
他懂,一百的意思是,一天的夥食費、監舍住宿費等等計一百法幣。
“卡車也弄走。”遠處傳來了小程總的聲音。
“是!”大頭呂趕緊說道。
“呂哥,那些呢?”魯玖翻指了指地上躺著慘叫的傷者,問道。
大頭呂看了一眼已經走開的程千帆的背影,皺眉思考,巡長可能不怕日本人,但是,他大頭呂不敢把事情做絕。
考慮到詹四的手下基本上都是新亞和平促進會的人,確切的說是為日本人效命的,擔心惹怒了日本人,他終究沒敢下令補槍。
“不用理會。”大頭呂說道,“撤!”
逃走的那些人很快會回來,自有人來救治這些傷者。
他搖搖頭,經此之事,巡長和張笑林之間的仇怨越結越大了,怕是真正要不死不休了。
他心中此時有一個疑惑,程千帆也是親日的,明知道張笑林背後是日本人在撐腰,先殺龐水,又乾掉了包括詹四在內的近三十名為日本人賣命之人,巡長怎麼敢的!
經過一個軍卡的時候,他瞥了一眼,看到被抓走的舞客們戰戰兢兢,看到他走過來,都是擠出了幾分笑。
大頭呂知道,先不說張笑林會如何報複,但是,經過這麼一遭,在中央區,不,是整個法租界乃至是上海灘,隻要小程總不死,可以肯定的是,便沒人敢再來捋小程總的虎須。
上海開埠以來,還從未有如此心狠手辣、乃至是明目張膽一口氣乾掉近三十條人命的華籍巡捕房高官!
最重要的是,那是張笑林張老板的人,是為日本人做事的。
巡捕房的軍卡離開之後,剛才逃散的詹四手下跑回來,看到滿地死屍,有些人嚎啕大哭,有人呆若木雞,有人甚至哇哇嘔吐。
尤白魚第一個衝到了詹四的屍身跟前,他看了一眼腦袋幾乎被打爛的詹四,抱著屍體大哭。
哭了約莫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其他的手下也意識到了該做什麼,他們也湊過來。
尤白魚懂事的起開,將嚎哭的位子讓給其他人。
此時此刻,並沒有人注意到詹四手上的金戒指、玉扳指,手腕上的金表,乃至是兜裡的金質打火機、銀元、現鈔等等值錢的物事都已經不見了。
虹口。
特高課駐地。
荒木播磨正在研究剛剛彙總過來的情報,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
“我是荒木播磨。”
“好的,這件事我知道了。”荒木播磨說道。
電話那頭的大頭呂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問道,“荒木隊長,程副總這麼做,蝗軍會不會”
“這種事不是你應該操心的。”荒木播磨沉聲說道,說著便掛掉了電話。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呂虎此人,對於宮崎君還是有幾分忠心的。
“宮崎這個家夥,動手還真是淩厲啊。”荒木播磨嘟囔了一句,將辦公桌上的文件收進了抽屜裡,就在他關上抽屜的時候,有一頁文件露出一角,可見一個人名:陳香君。
約莫三分鐘後,荒木播磨來到了課長休息室,這是三本次郎臨時休憩之所。
三本次郎一身和服,榻榻米上放了一瓶打開的紅酒,醒酒器和一隻高腳杯已經準備好了。
“課長,呂虎剛才打來電話彙報,張笑林的手下龐水和詹四死了。”荒木播磨彙報說道。
三本次郎看了荒木播磨一眼,他的心中也是感歎不已,荒木這個家夥現在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他幾乎可以肯定,龐水和詹四的死和宮崎那個家夥有分不開的關係,甚至可能是宮崎健太郎親自動手。
倘若是以前,荒木播磨會直接彙報說課長,呂虎打來電話,宮崎君殺死了詹四和龐水。
“是宮崎乾的?”三本次郎問道。
“龐水的皮球舞廳窩藏薑騾子匪幫,宮崎君帶隊突襲,將負隅頑抗的龐水射殺。”荒木播磨說道,“當然,這會是官方的說法,實際情況是宮崎君就是衝著龐水去的。”
說著,他補充了一句,“龐水曾經派人跟蹤、槍擊過宮崎君,屬下也是在那次襲擊中受傷的。”
看到三本次郎沒有說話,荒木播磨便繼續說道,“這一次張笑林安排方輝刺殺宮崎君,宮崎君必須還以顏色”
看到荒木播磨還要繼續說,三本次郎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問道,“詹四是怎麼回事?”
宮崎健太郎若是隻乾掉了一個龐水,他倒是並不會生氣,但是,殺了龐水,竟不收手,又乾掉了詹四,稍顯過了。
“詹四帶了近百名手下,四輛軍卡浩浩蕩蕩,攜帶武器,在法租界如入無人之境”荒木播磨說道。
“確實如此?”三本次郎打斷了荒木播磨的話,冷冷問道。
“確實。”荒木播磨回答說道。
三本次郎臉色陰沉,點點頭,“告訴宮崎那個家夥,此事到此為止了。”
荒木播磨心中為好友成功過關感到高興,連忙點頭,“是!”
然後,他終於還是將剛才被打斷的話說了出來,“宮崎君應該本無意殺死詹四,隻是不得不殺。”
三本次郎便瞪了荒木播磨一眼,隨後竟是沒有生氣,隻是點點頭。
隻要詹四帶人去了,宮崎就必須動手殺人。
小程總必須以雷霆手段維護自己在法租界,乃至是在上海灘的權勢和地位。
自始至終,荒木播磨都沒有提及被射殺的二十多名詹四手下暨新亞和平促進會成員,三本次郎也沒有問及。
“你先殺了龐水,又乾掉了詹四。”老黃和程千帆碰杯,關切問道,“冬先生那裡會不會”
冬先生便暗指的是三本次郎,取自矮冬瓜之意。
“龐水必須除掉。”程千帆喝了一口溫好的黃酒,說道,“這個人是張笑林的智囊之一,非常聰明,這樣的人一旦被日本人重用,必然危害極大。”
他夾起一塊豬頭肉,嚼的嘎嘣脆,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目前龐水因為張笑林的壓製,暫時還未進入到日本人的視線之內,正好可以除掉,若是以後此人受到日本人的重用,再想要除掉龐水,可就不容易了。”
“是這個道理。”老黃點點頭,“那詹四呢?”
“先殺龐水,又除掉詹四,三本次郎本應該是會生氣的。”程千帆說道,“當然,這種生氣也在我能承受的範圍內。”
他的真正身份是宮崎健太郎,是日本人眼中的自己人,他接二連三受到張笑林安排的刺殺,盛怒之下選擇瘋狂報複,隻要不是衝著張笑林本人去的,都在三本次郎等日方高層的容忍底線範圍之內。
“不過,詹四的囂張跋扈,使得他的死對於我的影響大大降低。”程千帆繼續說道,“根據我對荒木播磨的了解,荒木會替我美言,會大肆渲染詹四的囂張舉動。”
他的臉上露出笑容,“三本次郎應該不會再責罰與我。”
“日本鬼真是既陰險又矛盾的民族。”老黃冷笑說道,“既想要狗聽話,又害怕狗太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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