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黃昏黃的。
這是要下雪的征兆。
不用跟著我,你們自己找地方吃飯。汪康年朝著跟著自己的手下吩咐說道。
是!
汪康年搓了搓手,進了弄堂口的這家羊湯館。
羊湯館的東家是姑蘇吳縣人,用的是藏書羊肉,羊大骨燉了半日熬出來的羊湯奶白奶白的,放了薯粉條,撒了蔥花或者香菜,再切上一盤冷羊,炸了辣子醬,在這樣陰冷的天氣裡簡直是人間美味。
掌櫃的,一碗羊湯,半斤羊肉,再來倆燒餅。
好嘞,汪先生您稍等。掌櫃的見是偵緝大隊的汪隊長,趕緊熱絡招呼。
汪康年不喜歡彆人稱呼他為汪汪隊長,可以稱呼其為汪先生。
不一會,餐食上齊了。
汪康年喝了一口奶白的羊湯,隻覺得一股暖意在腸胃裡散開,整個人都是那麼的舒坦。
夾了兩片羊肉在辣子醬裡翻滾,塞進嘴巴裡,再咬上一大口燒餅,整個人的味蕾得到了最大的滿足。
然後,他便有些感傷,若是小四還活著的話,定然會在一旁絮絮叨叨勸說他少吃點辣子。
汪康年吃得不快,也不慢。
他很享受享用美食的時光,他頂頂喜歡就這麼坐在這裡安安靜靜的吃美食,安安靜靜的看著街頭巷尾的人來人往,這會讓他有一種莫大的安全感,覺得自己還活著。
沙利文!香噴噴的沙利文!騎著腳踏車的小販頂頂頂頂過去,嘴巴裡喊道。
汪康年看了一眼小販騎車遠去的背影,這是一個賣沙利文麵包的小販,幾乎是每天這個時候來到這個弄堂兜售麵包,幾乎是風雨無阻,無可疑。
此人的生意以放學的孩童為主,上了一天學堂的孩童,此時腹中空空,饑腸轆轆,兜裡若是有些零用錢,這時便會轉移到了賣沙利文麵包的小販手中。
約莫一刻鐘後,一個戴著破舊氈帽的小販,挑著餛飩擔子進了弄堂裡。
篤、篤、篤,小販敲著竹筒,示意熟客自己的到來。
很快,曉得他這個時間段來的老客便會聚攏來,你一碗,我一碗,生意可謂是大好。
......
來一碗餛飩,湯裡多放蝦皮。歐迎春壓低了腦袋上的鴨舌帽,湊上來說道。
說話間,他將餛飩錢放在了小販的鐵盒裡。
好嘞。
小販果然多放了點蝦皮,真的是多放了一點點,大約多了三五粒蝦皮的樣子。
歐迎春接過湯碗,又取了一個湯勺,直接便蹲在地上呼啦呼啦的吃喝起來。
他先是直接一口氣喝了半碗餛飩湯,湯水下肚,令人整個身體都暖和起來了。
然後開始吃餛飩,幾乎是狼吞虎咽的一口兩個。
就這麼,很快便將餛飩吃完,隨後又將剩下的半碗餛飩湯喝完,仰著脖子,幾乎是將湯碗裡的最後一滴湯水倒進了自己的肚子裡,然後掄起袖口擦拭了嘴角。
碗、勺放這了。歐迎春起身說道,然後下意識的抬頭看,正好和一個人四目相對。
他整個人愣住了,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歐迎春轉身撒開腳丫子就跑。
抓住他!汪康年喊道,他萬萬沒想到竟然看到了小歐,那個被他派往延州潛伏的小歐,那個後來杳無音信,他以為早就死在紅黨手裡的小歐。
在不遠處一個避風的角落抽煙的手下聞聲衝上來,直接堵住了小歐的去路,舉槍瞄準了他。
看到有人掏槍,小販,食客們都是嚇壞了,不過,並不慌亂,小販快速且有條不紊的收好碗筷,挑起擔子躲遠了,食客也迅速的散開,遠離,有的手裡還端著湯碗,隻顧著朝著嘴巴裡塞餛飩。
在這樣的世道,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早晚要死,總不能虧待了自己的肚皮。
不要開槍。汪康年趕緊喊道。
麵對黑洞洞的槍口,小歐不敢有絲毫引起誤會的動作,他一臉苦相,看著從羊湯館走出來,慢慢走來的汪康年,小歐更加害怕、躁動不安。
不認識我了?汪康年咳嗽一聲,微笑著,語氣平靜問道。
組長.....小歐擠出一絲笑容。
什麼時候回上海的?怎麼也不來見我這個老長官?汪康年又是兩聲咳嗽,他摸出手帕擦拭了嘴角,說著瞪了小歐一眼,怎麼混的這麼慘,一碗混沌簡直吃出了龍肉的樣子。
......
中央巡捕房便衣探目,探長辦公室。
趙樞理正在翻看一份文件,扁尖推門進來,大哥,二太太來了。
趙樞理抬起頭,便看到了臉孔被圍巾包裹的張萍扭著腰肢進來。
趙樞理的目光鎖定在了自家姨太太的圍巾上,這是一條紫紅色的圍巾。
你怎麼來了?趙樞理顯得很高興,上前幫助張萍解開圍巾,然後便看到張萍的臉頰似乎青了一塊。
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趙樞理立刻問道。
彆提了。張萍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今天逛街的時候,有一個小癟三突然衝出來搶包,直接把我帶倒了,臉都磕破了。
張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猶自氣咻咻的罵道,小癟三,該死的小赤佬,不要讓我......
她看著趙樞理,虧你還是探長呢,自家女人的包包都能被搶。
豈有此理!趙樞理的臉拉了下來,他朝著外麵喊了一嗓子,扁尖!
大哥,我在。房門立刻被推開了,扁尖探出腦袋。
明天上午之前,我要見到搶包的人,還有二太太被搶的包。趙樞理沉聲說道。
明白。扁尖立正,敬了個禮,又朝著二太太陪了個笑臉,轉身走開。
側恁娘,滾遠點,不要再偷聽。趙樞理罵道,老子又不是在辦事,偷聽伱婆婆個腿!
大哥,沒有的事情。
看著扁尖關好門,逃一般的離開了,趙樞理又忍不住罵了句,小赤佬!
算我沒有白跟你。看到自家男人為自己出氣,張萍滿意的點點頭,嫵媚的看了趙樞理一眼。
趙樞理走到門口,猛然拉開辦公室房門,看到外麵沒有人偷聽,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又罵了句,算這幫家夥識相。
然後,關上門,轉過身來,趙樞理表情變得無比嚴肅,朝著張萍點了點頭。
按照兩人的約定,張萍如果圍了這條紫紅色圍巾來巡捕房找他,定然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
組織上今天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張萍低聲說道。
需要我做些什麼?趙樞理神情一震,深深地看了張萍一眼,雖然他早就猜到張萍已經回歸組織,但是,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挑明此事。
他知道組織上應該已經在暗中對自己進行甄彆調查,現在,張萍卻突然直接這般說,這令趙樞理心中是既緊張又期待,這說明組織上初步通過了對自己的甄彆,已經在接納他,信任他了。
需要我做些什麼?趙樞理立刻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