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地下黨組織懷疑他們正是老邢的同夥。
若是果真如此,則說明這筆抗日募捐款不僅僅引來了中統和軍統的覬覦,便是漢奸李萃群所部也介入了。
“李萃群?”劉波皺眉。
“是投靠日本人的一個漢奸,這個人以前是國黨的人,他同另外一個叫做丁目屯的漢奸一起,兩人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建立了一個特務組織,是現在上海灘非常活躍的漢奸特務組織之一。”熊嘉尚知道新四軍的同誌對於上海灘目前的情況不太了解,連忙解釋說道。
“數典忘祖的漢奸都該殺。”方木恒殺氣騰騰說道,“不僅僅是李萃群,程千帆更該死。”
確切的情報已經傳回來了,是程千帆下令手下秘密逮捕費名同誌,最終程千帆的手下大頭呂帶人開槍打傷並且抓捕了費名,直接導致費名的犧牲。
“程千帆是法租界對我們威脅最大的反革命巡捕。”熊嘉尚點了點頭,“包括費名同誌在內,已經有好幾名同誌直接或者間接被程千帆害死。”
何關咬了咬嘴唇,心中歎口氣,他也是萬沒想到自己的好友竟然會墮落到如此地步,完全就是一個手上沾滿紅黨人鮮血的劊子手!
程千帆等來了李萃群的電話。
確切的說是李萃群的手下打來的電話,此人自稱是李萃群的保鏢胡四水。
手中拿著電話,程千帆驚愕的看向窗口的方向。
他將話筒放在桌麵上,來到窗口朝著馬路上看。
就看在崗亭那裡,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在那裡,此人應該就是胡四水。
胡四水也看到了程千帆,他雙手抱拳向‘小程總’致意,並且指了指馬路對麵的小汽車。
小汽車的車窗落下,露出李萃群的臉。
程千帆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他揮了揮手,然後抱拳。
李萃群也抱拳。
胡四水回到駕駛座,發動車子離開。
須臾,便有巡捕敲門進來,將李先生送到崗亭的禮物呈上。
程千帆打開用綢緞包裹精美的木禮盒,裡麵赫然是一枚金錠。
確切的說,是一枚“清朝嘉慶六年十月朝鮮國貢金銀作局製足色金壹錠伍拾兩重”的金錠。
程千帆拿起這枚金錠,入手頗沉。
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容。
剛才李萃群的手下胡四水在崗亭打電話給他,實際上是胡四水在讀一封信。
這封信是李萃群倉促寫就的。
信中說:
李萃群本打算來親自拜訪的,不過來的途中忽遇有急事要去處理。
李學長不想自己這番誠意付之東流,故而下令胡四水開車經過中央巡捕房門口,向學弟遙遙致意。
區區薄禮,權當此次失約之賠禮了。
程千帆嘖嘖兩聲。
什麼臨時有急事,狗屁。
自己這位學長是一個驕傲的人,輕易不願意低頭,卻又很在意兩人之間的‘友誼’,如此便有了這麼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方式賠禮道歉。
程千帆欣賞著手中的金錠,實則在琢磨李萃群此番所為,越想越是覺得有意思。
這位李學長端地是一位知情識趣的妙人啊。
……
第二天清晨,落雨天。
去中央巡捕房的路上。
程千帆落下車窗,風有些大,斜雨被裹挾進了車窗。
程千帆沒有升起車窗的意思,他喜歡這樣的清涼。
“帆哥,那個費名是紅黨?”
浩子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有可能。”程千帆眯著眼睛看細雨中的街道,說道,“暫時還未確定,也可能是上海站亦或是中統的人。”
他收回視線,看了一眼浩子的後腦勺,“怎麼了?”
“沒什麼。”李浩歎口氣說道,“就是覺得太狠了,自己用釘子劃開了喉嚨,紅黨對自己太狠了。”
“你覺得費名是紅黨?”程千帆問道。
“我覺得是。”浩子說道,“中統那幫家夥,都是幾鞭子就投降的慫包,上海站那邊,沒聽說有這樣的狠人。”
“好了,這種話不要再說了。”程千帆忽而情緒不佳,說道,“影響團結。”
半個小時後。
程千帆同老黃一起在院子裡遛狗。
在德國黑背撅著屁股拉屎的時候,老黃捂著嘴巴說道,“費名實際上是被收養的”
程千帆看了老黃一眼。
“‘黎明’叛變的時候,費名的父親母親犧牲了,組織上後來找到了流浪行乞的費名,把他安置在了現在的家裡。”
“費家?”程千帆聲音有些嘶啞,問道。
“費家是同情我黨的,一直暗中有保護和收留我黨遺孤。”老黃緩緩說道,“費先生和費太太沒有孩子。”
“費名的哥哥和妹妹?”程千帆問道,隨即他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我同‘包租公’同誌發火了。”老黃突然說道。
程千帆看了老黃一眼。
“我心裡難受。”老黃說道,“費名的爸爸媽媽犧牲了,費名這樣的,不該再犧牲。”
他喃喃說道,似是說給程千帆聽,又似在自言自語,“我的意思你明白的吧,我們紅黨人不怕犧牲,但是,我們不能死絕了,我不怕被批評說思想狹隘,我就是這麼覺得的……”
說著,老黃突然閉嘴了,他歎了口氣,看向程千帆,“你可以批評我思想狹隘。”
程千帆輕輕搖頭。
他牽著‘出恭’完畢的大狼狗繼續走路。
他的臉上是那種彷佛深陷在深深的回憶中的表情。
老黃遞了一支煙給程千帆。
程千帆接過香煙,他用非常非常認真的表情看著老黃,“老黃,你剛才說的這些話,有一個人曾經也說過類似的話。”
那是一次非常非常危險的任務,他主動請纓,‘竹林’同誌堅決不同意,這讓他有些生氣,年輕氣盛的他認為自己被小瞧了。
‘竹林’同誌就那麼的看著他,看著他,最後,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
我們這些老革命死絕了,才輪到你們這些瓜娃子。
年少的程千帆沉默了,當時問了句,“為什麼?”
‘竹林’同誌也認真地看著年輕的程千帆說,“你們的爸爸媽媽已經比我們先走一步了,我們不能落的太遠,不然就追不上嘍。”
程千帆抽了一口香煙,鼻腔裡噴出澹澹的煙霧,他對老黃說,“能夠沿著父母親的足跡,昂首犧牲,他的心中是驕傲的。”
他終於懂了費名犧牲的時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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