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應該是最先中槍的。”老帽似乎沒有聽到蘇晨德口中的譏諷之意,認真回答說道,他指了指陸飛的屍體,“看起來像是和闖入者打了照麵,然後突然就開槍對射。”
他又指了指地麵上趙蕊的屍體,“女主人是最後中槍的,她當時正竭儘全力要到孩子身邊。”
說著,老帽搖了搖頭,“奇怪。”
“哪裡奇怪了?”蘇晨德問道。
“這個孩子,孩子當時應該是被人挾持,子彈是從正麵射中孩子的。”老帽說道,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男主人的屍體,目光中露出思索之色。
“男主人和劫持者開槍對射的時候,卻是不小心打中了自己的孩子。”老帽說道。
他拍了一下手,“應該就是這樣了。”
他看向蘇晨德,“蘇先生,你怎麼看?”
“我現在隻想要知道巡捕房何時能夠破案,能夠抓到入室殺人的暴力分子。”蘇晨德冷哼一聲,“陸飛是我特工總部行動隊的組長,現在他闔家被害,巡捕房需要給我特工總部一個交代。”
“什麼交代?我巡捕房不需要給任何人交代!”
一個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路頭。”老帽向路大章敬禮。
路大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隨意的回了個禮。
“路探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蘇晨德皺眉說道。
路大章的職務在數日前有了調動,他現在的職務是法租界霞飛區華籍便衣巡捕探長。
“根據法租界治安條例第九則第十五條之規定,任何人沒有辦理槍證、未經批準不得攜帶武器進入租界。”路大章看了一眼陸飛手中依然握著的短槍。
蘇晨德麵色陰沉,他自然知道法租界的這個禁槍規定,但是,在當今時局之下,這個規定基本上是名存實亡,隻要不是被巡捕當場查獲攜帶槍支,基本上就無事。
隻是,艸蛋的是,陸飛確實是帶了防身配槍的,而且開了槍,就是現在屍體手中還握著槍把呢。
“路探長。”蘇晨德冷哼一聲,“如果法租界治安良好,我的人自然不需要攜帶武器,現在的事實是,他奮起反抗,依然無法阻止歹人對家人的屠戮。”
“這個咱們先不說。”路大章指了指那些特工總部的特工,“蘇先生,大批武裝人員荷槍實彈進入法租界,還發生了交火事件,請問,你是否該給路某人一個合理的解釋。”
……
侯平亮撐著一把黑傘,拉開車門。
從車門到卡巴萊餐廳門口,十幾個長槍巡捕分列兩排,他們身披雨衣,手中端著勒貝爾m1886栓動式步槍,殺氣騰騰。
這款步槍在歐戰時候就是法國陸軍製式武器,民國九年的時候這款槍在法國國內就已經停產了,不過,該槍現在依然在法蘭西陸軍中大規模使用。
據說,因為歐洲局勢緊張,法蘭西軍方正在考慮給法蘭西國防軍換裝,逐步淘汰這款已經列裝服役了半個世紀的勒貝爾m1886栓動式步槍。
而淘汰下來的步槍,則被法蘭西的軍方二道販子向各殖民地兜售,程千帆和皮特就從法蘭西國防軍的倉庫裡弄了一批勒貝爾m1886栓動式步槍,然後以商貿公司的名義和法租界當局簽署了購買協議,為租界長槍巡捕換裝了勒貝爾m1886栓動式步槍。
程千帆彎腰上了車。
“程總,程總,留步,留步。”一個身高馬大的歐羅巴麵孔男子冒雨追來。
“站住!”侯平亮拔出腰間配槍,關閉保險,槍口對準來人。
隨著他的這個動作,眾長槍巡捕也齊刷刷的拉槍栓,槍口對準此人。
“程總,程總,是我,是我啊。”男子嚇壞了,喊道。
“帆哥,是尤裡。”侯平亮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彎腰在車窗邊說道。
尤裡是卡巴萊餐廳的大堂經理。
其人是一個逃難到上海的白俄,據說祖上在沙俄那邊曾經是貴族。
不過,帆哥對此嗤之以鼻,帆哥說尤裡在俄語中就是農民的意思,這家夥祖上幾代人可能都是貴族的奴隸。
“讓他過來吧。”程千帆淡淡說道。
侯平亮收起配槍,“收!”
眾巡捕也齊刷刷的揚起槍口。
尤裡嚇壞了,他幾乎是在雨水中連跪帶爬的來到車窗邊,“程總,程總,您高抬貴手,不能封門啊。”
新亞和平促進會駐法租界委員會委員長李文彪及其手下在卡巴萊餐廳被殺身亡。
‘小程總’親自帶了手下來餐廳查勘此案。
經過縝密的勘查,結合證人口供,‘小程總’判斷這是一起卡巴萊餐廳內部有嫌犯勾結重慶方麵,裡外勾結之下對法租界市民李文彪等人的‘駭人聽聞’的刺殺案件。
有鑒於此,‘小程總’依據法租界暴力案件查勘條例,果斷下令暫時查封卡巴萊餐廳。
“莫急,莫急。”程千帆淡淡說道。
“怎麼能……不急,不急。”尤裡臉上擠出笑容。
侯平亮撐著雨傘,雨傘的作用和目的是避免雨水通過車窗落入車內,如此之下,雨水順著雨傘都淌在了尤裡的後背上,其人卻動都不敢動。
“對嘛,不要急。”程千帆說道,“我也不是故意為難你老尤,你看——”
哢嚓。
程千帆撥動打火機,點燃了煙卷,輕輕抽了一口。
……
“人是死在你餐廳的吧。”
“是的。”
“行凶者是提前埋伏在餐廳的吧。”
“是。”
“李文彪剛到餐廳,刺殺就開始了。”雨傘遮蔽下,車內灰暗,隻有程千帆手中的煙卷隨著他的一呼一吸明暗轉換,他將煙卷探出車窗,彈了彈煙灰,“如此精準的行動,若說沒有餐廳內部人員參與,幾乎沒有可能。”
煙灰落在尤裡的頭發上,立刻被打濕了。
“程總,絕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尤裡叫屈不已,“我的員工都是遵紀守法的。”
他急忙解釋,“凶徒是假裝客人來餐廳的,這和我們沒有關係。”
“你的意思是,我錯了?”程千帆冷哼一聲,煙蒂直接摁在了尤裡的頭發上。
好在頭發早已被雨水打濕了,煙蒂很快熄滅。
“絕對不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尤裡趕緊連連否認,“程總您判案和那位偉大的包先生一樣,是不可能錯的。”
“是麼?”程千帆淡淡一笑。
“是我的錯,我有可以證明餐廳是清白的證據,卻沒有及時向程總您提供,這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尤裡急忙說道。
“沒有足夠分量的證據,恐怕很難洗脫你們餐廳勾結歹人的嫌疑啊。”程千帆幽幽說道。
“證據絕對有力!”尤裡說道,他從身上摸出一個盒子,雙手舉在頭頂,從車窗口遞過去。
程千帆接過,看都沒看,隨手丟在了座位邊。
“證據是否足夠充分、有力,是否足以幫你們洗脫嫌疑,我回去再研究。”程千帆淡淡說道,“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程總,請相信我,我提供的證據絕對有力度。”尤裡趕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