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三號刑訊室裡。
蘇晨德雙手倒背著,饒有興趣的看還處於昏迷狀態的小道士。
此時此刻,小道士被用鐵鏈子捆栓在木刑架上麵,腦袋耷拉著。
慢條斯理的點燃一支香煙,不慌不忙的抽了兩口,蘇晨德問身旁的匡富林,“他怎麼樣?”
匡富林是七十六號今天的值班醫生。
“小腿中槍,已經止了血,不過子彈要儘快取出來,久則潰爛,腿腳就保不住了。”匡富林說道。
蘇晨德皺了皺眉。
匡富林知道這位蘇廳長要問的是什麼,他趕緊說道,“犯人沒有傷及要害,弄醒之後是可以審訊的。”
想了想,匡富林還是補充了一句,“犯人後背被匕首刺傷,還是有些關礙的,用刑的時候要小心。”
蘇晨德確認這‘小道士’死不了,也就放心了,至於說小心用刑的‘醫囑’,則根本沒有去理會。
隨著蘇晨德一聲令下。
審訊開始了。
先是用一盆冷水將人喚醒,然後直接就是拎起沾了鹽水的皮鞭,對著人一頓猛抽。
這是七十六號用刑大餐前的‘小菜’。
事實上,有一些人在這‘小菜’麵前就會開口。
被物理喚醒後,還處於迷迷糊糊狀態中,那在鹽水中浸泡的皮鞭會劇烈放大人的痛覺。
蘇晨德皺眉。
他喜歡聽犯人的慘叫聲音,但是,這個‘小道士’被皮鞭抽打,就好像是一塊爛肉被鞭打一般,整個人毫無反應。
若非皮鞭抽打在人身上的時候,這人的麵部肌肉會下意識的抽搐,蘇晨德幾乎以為這是一個行屍走肉在受刑。
……
蘇晨德彈了彈煙灰,兩步走上前,他將煙蒂扔在地上,踩了踩,右手扯住‘小道士’的頭發,將腦袋拉起來。
他輕聲說,“痛的話就喊出來吧,沒人會說你是孬種的。”
‘小道士’的嘴巴裡湧出了一口血,他直接咽回了肚子裡,看了蘇晨德一眼,“為什麼抓我?”
蘇晨德就笑了,“好了,兄弟,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他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肖勉在哪裡?說吧,少受點罪。”
小道士聽了這話,笑了,他咧嘴笑,雪白的牙齒被血色染紅,他虛弱地說,“你哪位?”
蘇晨德說道,“我是蘇晨德。”
小道士的眼眸中立刻露出強烈的、毫不掩飾的鄙夷之色,“中統蘇滬區的蘇主任?”
蘇晨德明白這鄙薄之色,他並沒有動怒,失笑一聲說道,“蒙汪先生不棄,蘇某現在追隨汪先生之和平救國運動。”
“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小道士低聲說道,他是冷笑著的,突然他大喊一聲,“恬不知恥!不若當年引刀一快,也不曾有今日之東洋走狗!
“偏激!”蘇晨德搖搖頭,說道,他似乎也並不著惱,指著小道士說道,“你太偏激了!”
“中日國力懸殊巨大,抗戰是沒有前途的,抗戰才是真正的亡國滅種,汪先生正因為看到這一點,才堅持要帶領大家尋找一條和平道路。”蘇晨德侃侃而談,“你們啊,太偏激,太偏激。”
小道士冷哼一聲,不再理會蘇晨德。
“政治的事情,孰是孰非,我認為我是對的,你不讚同,這都是可以討論的。”蘇晨德說道,他看到小道士一言不發,笑了笑,“好吧,我們暫時不談政治,談點彆的。”
他的語氣不快不慢,語調平順,說道,“說說你們吧。”
小道士不說話。
“說說肖勉。”蘇晨德說道,“不要說你沒有見過肖勉,你是組長,是有資格見肖勉的。”
小道士猛然抬頭看。
蘇晨德麵色平靜,還衝著小道士微微點頭,“我們知道的比你所想象的要多,所以,為了少受皮肉之苦,我希望我們的談話可以比較愉快。”
“不,你知道的並不多。”小道士忽而笑了,笑的很開心。
蘇晨德方才說的那句話,看似沒有問題,但是,隻說‘組長’,卻並未點出來他是什麼組長,這個細節引起了小道士的注意,這說明敵人隻知道他是組長,但是並未掌握到更確切的情報。
而蘇晨德隨後說‘我們知道的比你所想象的要多’,這句話更是畫蛇添足,這是沒底氣的體現。
因為敵人倘若真的知道更多的情況,方才就會直接點出來他的名字,在特情組的職務等等,而不是簡簡單單一句‘組長’,因為隻有最詳儘的情報,才更能夠擊垮受刑者的心理防線。
這個發現不禁令小道士心中一鬆,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自己為何會暴露的。
而這個發現可知,敵人並未掌握太多的情況。
或者說,即便是他最擔心的出叛徒的情況出現,這也說明這個叛徒知道的情況不多,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意味著,隻要他能挺住,堅不吐片字,那麼,敵人對上海特情組,對組長的威脅就到他這裡截止了!
蘇晨德臉色一變,然後他便明白自己方才那句話中的漏洞了。
這令蘇晨德懊惱不已,他意識到和全林那個沒有經驗的小年輕不同,麵前這個人是鬥爭經驗非常豐富的硬骨頭。
“繼續。”蘇晨德冷哼一聲說道。
“來吧。”小道士輕蔑一笑,“正好給道爺鬆鬆骨。”
……
春風得意樓。
“陳兄,你來遲了,要罰酒,罰酒。”趙樞理直接給陳明初的杯中滿上,嚷嚷著說道。
“趙兄,每次與你吃酒,都要灌醉我。”陳明初很爽利的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苦笑一聲說道。
“吃菜,吃菜。”趙樞理熱情招呼說道,“不是兄弟我要灌醉陳兄,實在是陳兄酒量太差勁。”
陳明初吃了一口菜,指了指趙樞理,搖搖頭,然後卻是忽而歎了口氣。
“怎麼?陳兄可是有什麼心事?”趙樞理立刻問道。
‘火苗’同誌令他打入七十六號,爭取更進一步取得敵人的信任,趙樞理思考再三,並未選擇太過向丁目屯亦或是李萃群靠近,而是選擇接近和交好陳明初。
陳明初這種軍統叛徒,最敏感,不易相信其他人,但是,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人卻也是最需要‘友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