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上梅津住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被士兵帶到自己麵前的這兩個人。
其中一人西裝革履,外麵是保暖的風衣,脖子上係了圍巾,頭上戴了一頂不知道是什麼絨毛的圓禮帽,鼻梁上架著一個金絲邊的眼鏡。
另外一人則是一副跟班打扮,戴了一頂毛線織就的帽子,手裡拎著一個桃木色的行李箱。
引起佐上梅津住注意的是這個跟班模樣的男子,此人一臉緊張,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林向喜。”佐上梅津住接過西裝男遞過來的證件,他翻了翻,“你從港島來?”
“是的,軍官先生。”齊伍微笑著,說道。
“來上海做什麼?”佐上梅津住又問道。
“應德國廣播電台的施耐德先生的邀請,有一些工作往來。”齊伍淡定說道。
“XGRS?大西路的廣播電台?”佐上梅津住驚訝的看了林向喜一眼。
德國廣播電台(XGRS)是德國人在遠東最強大的廣播電台,電台設在大西路威廉學堂。
與大多數德國海外電台不同,這家電台並非由德國人的那位宣傳部長所掌握,而是置於德國外交部的管轄之下,屬於德國外交部門在遠東的廣播宣傳喉舌。
“應該是吧。”齊伍愣了下,他從兜裡拿起一張折疊好的紙,打開來看了一眼後,這才點點頭,“是的,軍官先生,在大西路的威廉學堂。”
佐上梅津住招了招手。
齊伍趕緊將手中的紙張遞過去。
佐上梅津住仔細檢查這張紙,上麵用藍黑色的墨跡寫了上海大西路威廉學堂的地址。
此外,這張紙的抬頭印有港島威廉洋行的字樣。
“威廉洋行是做什麼的?”佐上梅津住問道。
“進出口貿易。”齊伍說道。
佐上梅津住點點頭,又查看了隨從的證件。
隨後,他將紙張和證件遞還給林向喜,“好了,沒事了。”
“辛苦了,軍官先生。”齊伍摘下絨毛禮帽,向佐上梅津住表達謝意。
就在兩人剛走了十幾步的時候,佐上梅津住突然高聲喊道,“站住。”
無論是齊伍還是身旁的衛士都是心中咯噔一下。
“軍官先生,還有事麼?”齊伍轉過身,小心翼翼問道。
佐上梅津住沒理會林向喜。
“林阿升,你剛才緊張什麼?”佐上梅津住指了指林向喜的隨從,問道。
“長官,我……”林阿升嚇壞了,趕緊解釋,“我害怕,太高了……”
“軍官先生。”齊伍趕緊為手下解釋,“鄉下人沒見過世麵,第一次坐飛機,他這一路怕得要死。”
佐上梅津住打量著林向喜與林阿升,沒有發現什麼疑點,擺了擺手放行。
林阿升張口欲言。
齊伍嚴厲的目光掃向林阿升,後者心領神會的閉嘴。
“去叫個車。”齊伍點點頭,淡淡說道。
“是,東家。”
不一會,林阿升與一輛出租車談好了價錢,“東家,祥生汽車行的車。”
齊伍點點頭。
林阿升熟練的打開後備箱,將桃木色行李箱放進去,然後再打開後排開門,右手虛扶車門框,待齊伍上了車後,他繞過去上了副駕駛位子。
看著這輛出租車開走,佐上梅津住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他若有所思。
林阿升的舉止表現,確實像是一個習慣了服侍人的隨從。
隻是——
佐上梅津住微微皺眉。
“少佐,你懷疑他們有問題?”原野問道。
佐上梅津住將望遠鏡隨手交給原野,麵無表情問道,“車牌號記住沒?”
“已經記錄。”原野點點頭。
“找到司機,問清楚這兩個人在哪裡下車的,在車上都說了些什麼。”佐上梅津住沉聲說道。
“哈依。”
……
“阿升。”齊伍說道。
“東家。”林阿升趕緊說道。
“我眯一會,到地方了叫我。”齊伍閉上眼睛,身體放鬆的倚靠在座椅靠背上,語氣疲倦說道。
“好嘞。”林阿升說道,他想了想,又問道,“東家,行李箱有毯子,要拿個毯子嗎?”
“不必了。”齊伍閉著眼,微微搖頭,“出門在外,我沒那麼嬌貴。”
“欸。”
齊伍閉著眼睛,耳邊傳來了街麵上的嘈雜聲音。
他的腦海中則在思考方才遭遇日軍憲兵盤查之事。
剛才,他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的。
這令齊伍有些無奈。
選擇以和德國人有關聯的身份進入上海,這是軍統港島區區長雷湧石精心為齊伍所設計的‘安全通道’,以日本人和德國方麵的親近關係,這會使得他們免受很多檢查和打擾。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身份並非無端杜撰的。
德國人在港島的威廉洋行確實是有一個叫林向喜的工作人員。
而上海的德國廣播電台方麵,那位施耐德先生與威廉洋行方麵有些見不得光的利益往來,這些陰私事務都被軍統港島區通過秘密渠道所掌握,都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故而,齊伍對於在上海通過日本人的檢查原本是並不是特彆擔心的。
不過,他也沒想到自己精挑細選的衛士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林阿升自然不是恐高,他是害怕。
看到有日本憲兵盤查,林阿升心中緊張。
林阿升是他親自挑選的衛士,齊伍對其很了解,他知道林阿升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倘若他遇到危險,他相信林阿升會毫不猶豫的為他擋槍子。
但是,不怕死和不緊張是兩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