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舉著可口露瓶子,路大章拿著甘草茶杯子,老黃舉著紹興老酒瓶子,三人碰杯,相視一笑。
程千帆說的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路大章說的是:耍耍脾氣嘛。
老黃更言簡意賅:鬨!
是的,鬨!
忠誠如宮崎健太郎,竟然被他最尊敬的長官無端懷疑,甚至暗行試探,這簡直是太委屈了。
更彆提宮崎健太郎對三本次郎那可一直都是一片赤誠,受委屈的情況下,鬨一鬨是合理的嘛。
“除了特高課那邊,也可以去今村兵太郎那邊彙報一下。”老黃說道。
程千帆和路大章皆是眼前一亮:
好主意。
三人有提起了寧願跳船自殺也不願意落入日寇手中的任安寧,也是一陣歎息,胸膛中更是將那仇恨深埋。
“可惜了。”老黃痛惜說道。
……
“好了,我知道了。”千北原司掛掉電話,略一思索,隨後再度回到課長辦公室。
“叔叔。”他對三本次郎說道,“九賀佑一彙報說,程千帆下午去了玉春溪泡湯池,和他一起的有中央巡捕房的醫療官老黃,以及霞飛區巡捕房的路大章。”
“他們三個經常一起。”三本次郎說道,對並不太了解情況的千北原司說道,“那個老黃是醫療官,有一手不錯的按摩手藝和偏方,宮崎的牙痛就是他治好的。”
“至於說路大章,這個人還是願意和帝國親近的。”三本次郎伸了個懶腰,“太湖水匪蠡老三投誠帝國,就是路大章幫宮崎為帝國牽的線。”
千北原司點點頭,按照三本次郎這般說,這三個人一起泡湯池倒是並無可疑。
然後想到他這邊加班加點、廢寢忘食的工作,那邊宮崎健太郎卻是頂著程千帆的身份吃喝玩樂,他的心中難免有些憤懣。
“以宮崎的聰明,他應該能猜到叔叔是在試探他了。”千北原司說道,“這種情況下,他還有心思去泡湯池?”
三本次郎搖搖頭,他反倒是認為宮崎健太郎喊了兩個朋友泡湯池,在這種情況下反倒是才算正常。
宮崎這個家夥心裡一定非常煩悶,呼朋引伴也是發泄釋放情緒的一種。
看到千北原司還要說什麼,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千北原司一眼,老辣如他,自然看出來自己這個世侄對宮崎健太郎的種種看不慣。
“原司,不要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到了你的判斷。”三本次郎沉聲說道,“宮崎身上有疑點,但是,那樣的疑點隻能說明他有隱藏的秘密,至於說這個秘密是否涉及到其他,或者說他的行為是否是對帝國不忠誠,還有待調查。”
他看著千北原司,“對待自己人,我們不能做有罪推論。”
“明白了。”千北原司麵色上有些勉強,說道。
他覺得三本叔叔這話實在是可笑,特高課不講究有罪推論?
有心挖苦三本次郎一句‘看來叔叔確實是受到宮崎那金子一般的真誠的固有印象的影響’,但是,他覺得三本次郎十之八九會惱羞成怒,最終悻悻地作罷。
“我聽說你最近與梅機關的江口英也走的比較近?”三本次郎問道。
“是的,叔叔。”千北原司點點頭,“我和江口君一見如故。”
“江口英也這個人不簡單。”三本次郎微微皺眉。
“侄兒知道。”千北原司微笑說道,“三井公館的小嘍囉出身,在杭州落入特務處手裡,刑場上痛罵敵人,幸運被三井公館的人救出來,被軍部表彰。”
他對江口英也的履曆幾乎是脫口而出,“影佐英一被殺,江口英也重傷,後歸國休養,再回到中國戰場的時候,已經是駐滬總領事館的武官處武官了。”
說著,他嘖了一聲,“後來調派南京特高課,現在更是又調進了梅機關。”
千北原司帶著感歎的語氣對三本次郎說道,“叔叔一直說我是才華不凡,依我看來,江口君的履曆可比我精彩多了,更加不凡。”
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千北原司一眼,“能夠從一枚不知名的棋子,到現在即便在影佐將軍那裡都聞達案前的人,你不要小瞧,更不可自作聰明。”
“叔叔教誨的是。”千北原司微微一笑,說道,好似並未聽出來三本次郎意有所指一般。
三本次郎搖搖頭,希望他說的這些話,自己這位內心驕傲的世侄能夠真的聽進去了。
……
在‘接收’鈴木慶太之前,程千帆與荒木播磨秘密會麵。
“人在開森路。”荒木播磨說道,“一定要確保鈴木慶太的安全。”
“有什麼不安全的?”程千帆反問,“對於前往重慶的人來說,最大的危險來自帝國,隻要帝國這邊不動手,鈴木就是安全的。”
“沒有那麼簡單。”荒木播磨搖搖頭,“為了逼真一些,我們會及時的發現任安寧的蹤跡,會派人追殺。”
他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看到對方毫無表情,他有些驚訝,不過還是說道,“當然,宮崎君你放心,這種追殺隻是假象,除非意外情況,不會有什麼真正的危險的。”
“是啊,鈴木慶太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程千帆點點頭,冷笑一聲,“要說危險,我可比他危險多了。”
“宮崎君。”荒木播磨的眉頭皺起來,“你遇到危險?”
“荒木君。”程千帆抬起頭,目光直視荒木播磨,“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宮崎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荒木播磨看著好友,心中此時上煎熬異常,隻能硬著頭皮說道。
“荒木君,雖然我有時候自詡比你聰明,實際上我知道,在特情工作上,你遠比我專業,比我聰明多了。”程千帆歎了口氣,目光依然直視荒木播磨,“我都能反應過來的事情,我不覺得你會看不出來。”
荒木播磨有心要說什麼,卻是張了張嘴巴,然後什麼都沒有說,最終還是沉默了。
“課長不信任我,是吧。”程千帆苦笑一聲說道。
荒木播磨沒說話。
“麻生保利郎的身份……”他點燃一支煙卷,悶悶的抽著,鼻腔噴出粗重的煙氣,滿眼都是憤懣和委屈,“之所以對我保密,不僅僅是因為保密原則。”
他彈了彈煙灰,“我想來想去,應該還有要試探我的意思吧。”
荒木播磨驚訝,不,確切的說十分複雜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好友。
宮崎健太郎是十分聰明的家夥,自己這位好友能夠看破其中關節,他並不意外。
他驚訝的是,好友竟然對他如此直白的表述。
此乃大忌,尤其是在對於同為帝國特工的他們來說。
似乎是讀懂了荒木播磨表情中的意思,程千帆慘笑一聲,“我若連你也信不過,還能信得過誰?”
荒木播磨沉默著,他歎了口氣。
程千帆趁熱打鐵,他忽而劇烈的咳嗽,不知道是因為被煙氣嗆到了,還是什麼原因,他的眼眶紅著,喃喃自語,“荒木你這個家夥,我把你當成生死好友,你令我失望啊,你令我失望啊。”
“宮崎君——”荒木播磨艱難的開口說道。
“罷了,我理解你。”程千帆將煙蒂狠狠地摁滅,“你是對的,即使是知道,你也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