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以一種玩味的表情看著以後背示人的王鉄沐。
方才他從望孔看過去的時候,王鉄沐還是仰麵躺在床上呢。
這是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響,然後便翻身過去了?
“你也許與我無冤無仇,卻是受李萃群的指派來的。”王鉄沐說道。
因為是背對著人,且身體姿態有些彆扭,故而王鉄沐說話的時候,有一點甕聲甕氣的感覺。
“我雖敬重李學長,不過,李學長卻是不能指派我。”程千帆隨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說道。
李學長?
王鉄沐聞言,直接從床上坐起來,看向程千帆。
“法租界巡捕房的程副總巡長?”王鉄沐非常驚訝,以不確定的語氣問道。
他雖然並未見過程千帆,不過,此人稱呼李萃群為李學長,據王鉄沐所知,習慣這樣稱呼李萃群的人便以程千帆最為人熟知。
最重要的是,此人相貌著實英俊,饒是王鉄沐素來以相貌英俊自居,此時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麵前之人要勝自己一籌,這也和那位小程總極為英俊是符合的,如此便對上號了。
“看來程某還是小有名氣的。”程千帆微笑說道。
“程總自謙了,在上海灘誰人不知道你‘小程總’。”王鉄沐輕輕搖頭,說道,然後他露出不解之色,“為何是程總來見我?”
“有何不可嗎?”
“以我對李萃群的了解,他自是想要殺我的,隻是可能會出於種種考慮,不會現在就動手。”王鉄沐說道,“不過,他應該會選擇先軟禁我,不允許任何人探視。”
說著,他冷哼一聲,“然後,王某便可能在某個夜黑風高之時,悄無聲息的死去。”
“我是受特高課的荒木隊長委托,來見王先生的。”程千帆並未與王鉄沐打啞謎,直接說道。
“荒木播磨隊長?”王鉄沐問道,然後他自己點點頭,“料想,日本人那邊也該介入此事了。”
程千帆注意到王鉄沐的目光中有了一種叫做希冀的光芒。
很顯然,意識到日本人要介入此案,這令王鉄沐看到了活命的希望。
“程總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王鉄沐說道,“王某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說著,他苦笑一聲,“你大可放心,我不會隱瞞,我怕我再不說,就不會有機會等到下一個來問我話的人了。”
……
“你不知道?”程千帆皺眉。
他看著王鉄沐,“王先生,你覺得你這麼說,會有幾人相信?”
他搖搖頭,“孟克圖是你的副官,是你最信任的副官,於誌強和丁零金都是你的貼身保鏢。”
程千帆的語氣變得嚴厲,“你最信任的三個人結夥反叛,你竟然毫無察覺?”
“事實正是如此。”王鉄沐歎口氣,“彆說我知情,就是但凡我有一絲警覺和懷疑,我都不會落入到現在這般田地。”
他對程千帆說道,“最起碼,我可以逃跑吧,不至於身陷囹圄。”
程千帆聞言,微微頷首。
不過,他隨即又說道,“我個人傾向於認可王先生這番解釋的,不過……”
王鉄沐神情緊張起來。
“不過,盧長鑫說你是心存死誌,甘願留下來繼續冒險潛伏在特工總部。”程千帆說道。
“他放屁!”王鉄沐氣急罵道,“盧長鑫就是一個卑鄙小人,他為了討好李萃群,明知道我是冤枉的,卻依然極儘誣陷之能事。”
他氣壞了,咬牙切齒說道,“如若王某人脫得此難,定當把此卑鄙小人碎屍萬段。”
程千帆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他心中想的是,王鉄沐這番話,盧長鑫應該聽到了吧。
剛才他來到七十六號,便先去拜訪了李萃群,在李萃群的辦公室就遇到了盧長鑫。
程千帆思忖,以盧長鑫那等人的秉性,不可能不來偷聽的:
要說現在七十六號內部誰人最新不希望王鉄沐成功脫罪,第一人甚至不是李萃群,而是非盧長鑫莫屬。
背叛者永遠是最狠厲的。
……
“馬老哥,你也聽到了吧。”盧長鑫手中拿著一個聽筒耳機貼著右耳朵,他一臉憤憤對馬天悛說道,“這王鉄沐就是一條瘋狗,若是讓此人僥幸逃脫,他必然瘋了一般咬人。”
馬天悛手中同樣拿著一個聽筒耳機,他沒有理會盧長鑫的抱怨,而是專心致誌的繼續聆聽裡麵的談話。
看到馬天悛如此,盧長鑫也是隻得悻悻地閉嘴,不過,他心中對於馬天悛也是有些不滿了:
老子現在棄暗投明,投靠了李主任,兄弟現在與你是一個戰壕的了,你就這般對我?
……
王鉄沐看著程千帆。
情緒冷靜下來後,王鉄沐想著方才程千帆所言,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程千帆是怎麼知道盧長鑫說的那番話的?
要知道,那是七十六號內部高層會議,更因為牽扯到陳明初、何興建等人遇刺事件,此次會議內容的保密級彆會非常高。
既如此,程千帆是如何得知的?
然後,王鉄沐便想到了程千帆是奉荒木播磨之令來問話的。
王鉄沐絲毫不懷疑七十六號的那次會議的內容會被日本人知曉。
隻是,即便如此,這也意味著不尋常:
日本人知道了,程千帆也知道了。
這意味著程千帆是有資格獲悉此機密的。
而很顯然,程千帆獲悉此機密的渠道是來源於荒木播磨。
儘管此前王鉄沐就聽說程千帆與特高課的荒木播磨走得很近,但是,這個發現依然刷新了王鉄沐的認知——
走得很近,與可以有資格獲悉此等機密,這是兩碼事。
這最起碼說明了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