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希文換了一身乾淨的長袍馬褂。
這是他的妻子許孟芸去年親手為他做得新衣,他平素舍不得穿。
再次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好幾年的城市,馬希文的鼻頭有些酸楚,再見了,杭城,再見了,孟芸。
“走吧,妹子。”馬希文對身旁的母子倆說話的時候,他彎腰抱起已經睡熟了的豆仔。
是的,組織上安排三妮和孩子跟隨馬希文一起離開杭城。
蝴蝶花是敵特重點緝拿對象。
三妮和孩子也正在被黨務調查處所搜尋。
為了安全起見,安排這兩大一小一起去上海,兩個大人一個孩子可以扮作一個家庭,也便於掩護。
組織上窮的叮當響,若非馬希文此前從程千帆那裡得了賞錢,坐火車的路費都很難湊齊。
買的是三等車票。
車廂裡人擠人,馬希文一隻手抱住孩子,竭力用不算強壯的身體護住三妮,好不容易擠上車。
車廂裡彌漫著濃烈的旱煙、臭腳、雞屎、餿臭頭油交雜的味道。
吆喝聲,吵鬨聲,吃東西biji嘴巴的聲音,放屁聲,有孩子拉稀的聲音,彙聚在一起,充斥著人的耳膜。
發車沒多會,有孩子在哭,沒完沒了,母親便訓斥,孩子哭聲更甚,母親便打,孩子嚎啕大哭。
母親無奈,從衣服了摸出半塊饅頭,孩子不哭了,這是餓得不行了。
孩子吃了口,又看了看手中半塊黑麵饅頭,猶豫了好一會,遞到母親的嘴邊。
母親的牙齒和饅頭輕輕接觸,示意自己吃過了,看著孩子被自己打的紅紅的臉,母親扭頭擦拭了眼角。
馬希文看著這一切,他的眼睛有些濕潤,貧窮落後的中國,長期掙紮在饑寒交迫中的人民,這就是他們這些人需要站起來去奮鬥,甚至甘願犧牲自己之生命的戰鬥理由!
他低下頭看著睡得很熟的豆仔,看著這個失去了父親的孩子,他的心中湧起溫柔:
如果孟芸沒有犧牲的話,一定同樣會喜歡豆仔的,豆仔長得像極了他和孟芸的孩子。
“我家穆哥兒比豆仔大七歲,要是長這麼大,且是個半大小子了。”馬希文說道。
旁邊,三妮沒回答,她在發呆,她不敢閉眼,一閉眼就想起自己的丈夫孟強,想起杭城郊外的那處孤墳。
申報館大樓北側之斜對麵,是一個咖啡館。
因為鄰近申報館大樓,這家咖啡館的生意平素還算不錯,雖然大多數編輯和工人是喝不起咖啡的,一些追求西方生活的記者,乃至是來此接受采訪的名人、小開名媛們卻比較青睞這個裝修比較新潮的咖啡館。
咖啡館的二樓,靠窗的小包間。
汪康年手中拿著報紙,眼睛卻絲毫不離開申報館大樓的正門。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卻在非常快速的運轉、消化、分析得來的眾多情報。
此前方木恒被巡捕房釋放,汪康年說誘餌放出去了。
這個誘餌指的是莊澤。
而事情的發展也正如他所預測的,方木恒為莊澤疾呼呐喊,紅黨果真上當,最終營救了化名朱源的莊澤。
彼時,汪康年是極為興奮的,他感覺自己距離將紅黨上海地下組織高層一網打儘非常接近了。
卻是萬萬沒有想到,上海紅黨竟然從滿洲紅黨那邊得到了關於莊澤曾經叛變投靠日本人之消息,最終處決了莊澤。
這個結果讓汪康年暴跳如雷。
憤怒的原因一方麵是他距離抓住上海紅黨高層,就差了那麼最後一步了,眼看著就要成功了啊!
另外就是,莊澤竟然曾經投降過日本人?
汪康年是親自審訊莊澤的,但是,莊澤竟然沒有交代過這件事,這讓汪康年多少有些受挫敗。
當然,汪康年並沒有全然相信紅黨那邊流露出來的消息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莊澤並沒有投降過日本人,這是上海紅黨故意放出來的消息。
為什麼會故意放出這種煙霧彈?
最大之可能就是紅黨為了遮掩。
遮掩什麼?
紅黨探知了莊澤投靠了黨務調查處?
這才是他們處決莊澤的原因?
這也正是他們要遮掩的目的所在遮掩這個情報來源?
倘若真是如此,這說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