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的莊園不同普通世族的防禦性塢堡,而是沿著有“一江流碧水,兩岸點紅霜”的富春江連成一片廣闊而開放的區域,繞過密密匝匝的楓柏林,層疊獨特的院落、縱橫規整的屋脊、線條柔軟的風火牆,在縷縷炊煙中若隱若現。整座莊園依山憑勢,梯次築廬,白雲在山,星鬥在水,將風水之勝傾瀉的淋漓儘致,然後遍植桃李桑樹,阡陌交織間隱約可見茅簷雞犬,田園之妙,意趣盎然,處處可見匠人的非凡手筆,讓人見之忘憂。
“在下都明玉,特來拜見建武將軍……”
應門童子打量一下來人,接了拜帖,進去稟報。堂內坐著兩個人,一人黑麵長髯,年過半百,看了拜帖,笑著遞給了身邊另一個年輕人,道:“杜靜之還是派人來了!”
年輕人恭敬的接過,略一閱看,道:“都明玉?此姓倒是少見的很……”
“也不算少見,”中年人悠閒的拂過長髯,道:“都姓始於鄭國的公孫子都,豫州、青州、益州和隴西隴右皆有族人繁衍。”
“公孫子都?可是被稱為鄭國第一美男子的公孫闋?”
“正是此人!所以都氏以盛產美男而出名,這個都明玉不僅身居天師道揚州治的正治一職,很得杜靜之器重,而且身高八尺,容貌秀美,武功也不錯……”
“哦?”年輕人有了點興趣,能被眼高於頂的大伯說一句武功不錯,想來已經很了不得,道:“跟子愚比如何?”
中年人笑而不語,對童子道:“請他進來吧!”
年輕人也是一笑,都明玉再怎麼不錯,也確實無法跟號稱武癡的朱睿相提並論。
這個世上,有資格跟朱睿比的人,也許,隻有義興的那個徐佑了!
都明玉進了大堂,奉上了由杜靜之親自書寫的祈福符篆為禮物,態度不卑不亢,道:“見過朱將軍!”
中年人名叫朱禮,現任建武將軍、永嘉太守,不過世人皆知,朱禮以武職為榮,以文職為恥,所以多稱朱建武,而不名朱太守。
“都郎君可是為杜道首做說客的?”朱禮開門見山,就如他的長刀,直來直去,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
都明玉顯然對朱禮的性格深有了解,應對之間,隱現刀芒,道:“在下此來,隻為看一看吳郡朱氏,是否如同世人讚譽的那般,堪為吳郡首姓?”
“放肆!”
朱禮還沒發話,旁邊坐著的年輕人眉頭一皺,斥道:“你區區一個揚州治的正治,竟敢大言不慚,妄議我朱氏一族?”
都明玉目視著他,笑道:“不敢請問郎君大名?”
“朱聰!”
“原來是兩腳書,失敬,失敬!”
朱聰是朱氏子弟中的異類,作為武力強宗,朱氏向來武風壓過文風,譬如朱睿,武功就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但朱聰卻不然,他自幼體弱多病,習不得武,也不感興趣,反倒喜歡書墨,至弱冠已經讀遍四書五經,可倒背如流,人稱“兩腳書”,也就是人形書櫃!
不過兩腳書的雅號卻很少有人敢在朱聰麵前提起,因為在五胡之亂時漢人常常被稱為“兩腳羊”,作為糧草不足時的三軍食物,兩者相似,故而聽著雖雅,實則血腥暗布。
朱聰心頭一怒,剛要發作,卻見都明玉儒雅風流,不急不緩,頗有名士風度,他越是著惱,越是顯得惡形惡相,等而下之。
不好,不能中了此獠奸計!
朱聰收斂心神,道:“都郎君此時來富春,僅僅為了逞弄口舌的嗎?”
都明玉搖搖頭道:“天師道在揚州的治所已經大亂,我身為正治,何來的心思逞弄口舌?隻是郎君見問,不能不作答而已!”
“好了!貴客臨門,子明不得無禮!”朱禮深知這個侄兒滿腹文章,但為人桀驁,缺乏城府,絕不是都明玉的對手,嗬斥了一句,道:“都郎君覺得我朱氏如何,可否當得起吳郡首姓的尊榮?”
“吳郡朱氏,樂圃以道學鳴,伯良以死節顯,俸佶以孝行稱,何、薛、周諸母以貞操著,而來裔又彬彬詩禮,朱氏可謂有人。”
都明玉一句話將朱氏百年來的名人誇了個遍,就是朱禮聽了,明知他有求於己,言辭未必發自真心,但也不能說個不字,肅然道:“正是,朱氏能有如今的局麵,全仰仗先君們以道學鳴,以死節顯,後輩不才,不敢說有人,隻能戰戰兢兢,不辱先人名號已是萬幸!”
三人見麵至今,隻有寥寥數息,可針鋒相對,彼此出招,都明玉身為外客,在朱氏的地盤上麵對朱禮朱聰卻不落下風,天師道人才濟濟,由此可見一斑。
“朱將軍過謙了,不說彆人,單說子愚郎君,在錢塘以一人之力,將天師道逼迫的無所適從,放眼天下,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都明玉收了笑容,眼神淩厲如刀,望著朱禮咄咄逼人。朱禮微微一笑,道:“都郎君不像是來認輸的,反倒是下戰書一般……”
“不錯!”
都明玉負手而立,如鶴鳴九皋,道:“奉祭酒之命,要你朱氏立刻召回朱睿,並承諾不再插手錢塘的事。諸般前怨,可既往不咎。否則的話……”
朱禮雙手扶著把手,身子略往前傾,一股殺人盈野的磅礴氣勢撲麵而來,道:“否則,杜靜之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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