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文君疑惑道:“有什麼區彆呢?”
“酷吏,是要興大獄的!”
徐佑曾讀過來俊臣編纂的《羅織經》,惡毒心計,狡詐肝腸,真真當的起一個酷字,道:“我們不怕孟行春巧謀明思,隻怕他邀功心切,廣為株連,傷及無辜。可聽過一句話?‘事不止大,無以驚人,案不及眾,功之匪顯。上以求安,下以邀寵,其冤固有,未可免也’——這才是使人聞風喪膽的酷吏!”
詹文君一驚,道:“郎君是擔心孟行春……”
“方才和履霜說起,她以為我在擔心孟行春查到自個頭上。其實不然,我擔心的是孟行春會借此機會,秉承上意徹底整飭天師道,更有甚者,會將天師道揚州治連根拔起,寸土不留!”
詹文君執掌郭氏,船閣又是消息靈通,朝廷那點事知之甚詳,安子道大力扶持黑衣宰相竺道融,揚佛抑道,已經不是秘密。
“正是有鑒於此,郎君才設計殺了席元達,死無對證,由他擔了所有的罪過。至於其他,詹氏保住了家業,郭氏也正好抽身事外,杜靜之壞了名聲,但可苟全性命,天師道失了一局,卻不至於丟了揚州。如此孫冠不會大怒,主上也沒辦法借題發揮,各方相安無事,維持當下這種脆弱的平衡,豈不是上上大吉?”
徐佑苦笑道:“計劃是這樣沒錯,隻是對孟行春這個人了解的太少,我有些不安……”他沉吟了片刻,道:“船閣中可有關於孟行春的情報?”
詹文君揚棋螓首,衝著門外喊道:“萬棋,去將孟行春的卷宗拿來。”又對徐佑道:“從衙門出來後,我順道去了趟船閣,正好千琴已經整理好了孟行春的曆年行至卷宗,便拿了回來,知道郎君可能要看。”
“知我者……”
徐佑突的閉口不語,詹文君歪著頭,似笑非笑,好像在問:後半句呢,怎麼不說完?
徐佑乾咳一聲,不敢再說下去,立刻轉移話題道:“孟行春都詢問了夫人什麼話?”
“不外乎跟席元達接觸的種種,還有鹿脯的丟失始末。但他的關注重點還是在那條白蛇,問我怎麼發現,又怎麼處置的……”詹文君垂下目光,耳垂處的緋紅卻聚攏不散,道:“我看他有些不信白蛇是在西湖偶然發現,說湖邊每日行人來去,若有白蛇,恐怕早就現世,不會等到那一日。”
徐佑笑道:“你怎麼回答的?”
“自然是按照咱們事先商量好的那樣,回他白蛇乃世間神物,藏在洞穴中不被凡人發覺,豈不是理所應當?”
“想來孟行春會追問,既是神物,又如何被你郭夫人找到的呢?”
詹文君噗嗤一笑,道:“正是,知孟假佐者,徐郎君也!”她調侃了一句,算是借此隱晦的表明對徐佑剛才沒有說完的那句話的在意,繼續道:“我回說一夜夢中有老者騎白鹿來,言及錢塘湖邊有遺失之物,至天明,攜部曲沿湖尋覓,才找到了白蛇和丟失的鹿脯。孟行春又問,夢中老者可是混元?我說不知混元何許模樣,他這才住了口,良久沒有說話,然後就問起了席元達,再不提白蛇的事了。”
“孟行春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你這番話靠不住,但隻要明麵上說的通,他也沒鬼神沒轍。”旁邊的燭台茲茲一聲,不知發生了何事,閃了兩下,攸忽熄滅。由於夜深,房內隻燃了這一處白燭,頓時陷入了黑暗當中,伸手不見五指,連對麵而坐的兩人,也都看不清彼此的容貌。
房間裡靜的隻有呼吸可聞!
徐佑不知火折放在何處,也不會伺候這些燭台,加上客人的身份,隻能安坐不動。可詹文君也同他一樣,沒有起身去點燭火的意思,萬棋又不在門外,其他的侍女更是離的太遠,兩人就這樣保持著身姿在黑暗中相對無言。
咚!
輕微到極點的一聲心跳,卻仿佛在耳邊炸開了一片響雷,詹文君的身上傳來淡淡的清香,縈繞在鼻尖徘徊不去,徐佑突然變得有點不安,好像今晚注定要發生點什麼。
他有些期待,也有些猶豫!
終於,他伸出手去,在案幾上緩緩向前。他不知道手該伸向何處,可冥冥中卻似乎知道,有什麼東西在案幾上等著他。
觸摸到,就可以抓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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