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三層樓,三層人(1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5160 字 10個月前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孤山不算高,僅四十米左右,四麵環水,東西由西村橋和段家橋連接陸地,所以有孤山不孤的說法。沿著青石小道,緩步前行,溪、潭、花、木、竹、亭、橋等布置得疏密有致,參差有序,如同一幅山水畫,描繪時粗放,塗抹時精雕,遠看覺得心曠,近看頓時神怡。

跟後世孤山那滿地的人文景觀和人造建築不同,此時的孤山屬於沒被世間打擾的乾淨的美,一路行來,除了聽濤陣陣的竹海和傲骨淩霜的雪梅,再沒有任何多餘的所謂的名人故居和文化景點,山澗的風,呼吸裡彌漫的空氣,還有冬日裡難得的點點青翠,都讓人流連忘返。

“好所在!”

徐佑由衷的讚了一聲,張墨和陳謙走在前麵,正扶著野藤往上行進,聞聲回過頭來,道:“好在何處?”

“你又來考我!”

徐佑停住腳步,指著滿山的景致,道:“好在何處?在湖麵時觀孤山,見大不見小,在孤山中觀此山,見小不見大,頗得圓林的真趣和意境!

“見大不見小,見小不見大。妙,妙,妙!”

張墨和陳謙同時連呼三句妙,張墨歎道:“我生平所遇,隻有吳縣緣鏘一麵的那位郎君可與君媲美。你們說話的用詞都極其有趣,簡潔又飽含至理,細思量如醍醐灌頂,使人開悟。”

陳謙奇道:“哦?誰人能得五色龍鸞這麼高的評價?”

張墨似乎想起那一夜的場景,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悠然神往,道:“我最恨之事,就是那夜急著趕路,沒有跟那位郎君促膝長談,也沒來得及問他的名諱。徐郎君,你或許不知,那首閭裡鹹知的《錢塘湖雨後》就是此人的大作!”

徐佑聽張墨語出真誠,對他推崇備至,並不像何濡推測的那般,以小人之心嫉恨彆人的才華,欲捧殺而後快。

不過,知人知麵難知心,張墨未必說的是真話,徐佑並不著急,雅集整整一日,他還有足夠的時間來觀察這個人,到底是君子,還是偽君子!

他們從西麓上山,繞過七八道山梁,終於看到了騎鶴亭。這裡號稱孤山第一亭,造型彆致,獨懸山崖邊,簷角如展翅,似乎要乘風而去,故名騎鶴。早徐佑他們上山的胡信,紀英等人也圍在亭子旁,隻是不見了陸會,想必跟顧允他們回合去了。

亭下有三五人對坐,或倚,或臥,意態悠然,正在辯詰玄學裡一個很有名的論題“有無”。“天地以無為本,陰陽恃以化生,萬物恃以成形,賢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故無之為用,無爵而貴……”

“不然,總混群本,宗極之道,是以生而可尋,所謂理也,理之所體,所謂有也,故濟有者皆有……”

眾人紛紛發表各自的見解,但是大多拘泥在王衍和裴頠的有無論中,沒有跳出時代的束縛和固定的框架之內,沒什麼讓人耳目一新的論斷。

圍觀的人聽得入神,徐佑卻懶得浪費時間,拉著張墨和陳謙正欲離開。胡信看到這一幕,腹中暗自冷哼,衝著徐佑三人的背影高聲道:“五色龍鸞好大的威風,怎麼,不屑跟諸位郎君清談嗎?”

他一言既出,騎鶴亭內外頓時陷入了寂靜,連辯興正濃的五人也都暫時休戰,舉目四顧,尋找張墨的身影。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五色龍鸞張不疑在江東士林的風頭,遠比徐佑想象中要厲害的多!

張墨頓了一下,止住了身子,臉上隱有怒意,他不欲生事,可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泥團,胡信三番五次挑釁,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剛要轉身相譏,徐佑先他一步,抱拳作揖,道:“方才陸明府有言,大中正曾問起不疑兄的行至,所以急著上山,恐大中正久等,並無對諸位不敬之意。”

這番話不卑不亢,連消帶打,既點出了張墨的與眾不同,連大中正都特意詢問,又解釋了為何匆匆離開的緣由,讓大中正久等的罪責誰擔得起?

陳謙毫不遮掩自己的敬佩,徐佑的才學在作孤山詩的時候已經見識過了,言談舉止更是出類拔萃,如今應對危機又彰顯了過人的急智,簡直不像是少年人該有的老練和精明。

張墨同樣歎服,他固然可以跟胡信當場鬨翻,也有信心可以駁的他啞口無言,但是做不到徐佑這樣兩不得罪,又不動聲色的壓了所有人一頭。

胡信張了張口,想要反駁,卻發現無論如何說都不合適,隻好眼睜睜看著徐佑笑眯眯的做了個揖,和張墨陳謙揚長而去。

“這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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