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母親她咳的厲害,床上都是……都是血,沒,沒力氣管我的。”
又有人斥道:“阿母得了重病,你不在家伺候她,還有心跑出來玩?”
魯狗兒急了,道:“我,我不是玩……我要猜中了這個謎,三萬錢給她,她的病就會好了!”
又是人人哄笑,無不在嘲諷魯狗兒異想天開,與其盼望著三萬錢砸到頭上,不如到城隍廟求簽來的容易。
徐佑招招手,道:“你過來!”
魯狗兒指著鼻子,道:“我?”
“對,叫你呢,來我這裡!”徐佑笑的溫和,道:“咱們探討探討謎底,說不定真的射中了呢!”
“好!”魯狗兒急忙跑到徐佑身邊,嚷道:“我猜是個……”
“噓!低聲!”徐佑哄著他道:“悄悄的說,免得彆人聽去!”
魯狗兒趕緊點頭,嗓門壓的幾乎聽不到聲,道:“我猜是個狗!”
他不識字,隻知道名字叫魯狗兒,所以天底下跟字有關的,除了魯,就是狗。畫上那玩意他見過,是羊,可謎底肯定不能這麼簡單,他的腦子還特地轉了個彎,說不定是一隻狗裝成了羊的樣子呢。
徐佑沉思了片刻,道:“狗啊,應該不是,因為易經裡沒有狗卦。我猜是‘兌’……”
“兌?”魯狗兒抓抓頭,道:“有這字嗎?你可彆蒙我!”
他十分狐疑的看著徐佑,徐佑微笑道:“你看我像是壞人嗎?”
魯狗兒趕緊搖頭,道:“不像!我又不傻,你要是壞人,我才不跟你說話!”
“那就對了,相信我,跟掌櫃的說,你猜的謎底是‘兌’卦!”
魯狗兒猶豫了一會,顯然覺得徐佑不比他聰明多少,但不好直說傷他的心,勉為其難的點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
徐佑猛一擊掌,故意大聲道:“厲害,魯兄弟大才,我所不及,甘拜下風!”
先前他們的對話沒人聽到,這會聽徐佑對魯狗兒讚不絕口,還以為真的發生了奇跡,一個個翹首期盼,爭著瞧熱鬨,看看這個十裡八鄉有名的魯傻蛋能不能射中文虎。
魯狗兒走到中年人麵前,支支吾吾的道:“掌櫃的……我,我猜是,是‘兌’卦!”
中年人一愣神,滿臉驚訝,竟半天沒有言語。其他人看出端倪,也都嚇得不輕,先前出言戲弄魯狗兒的人猶自不信,問道:“掌櫃的,你說話啊,魯狗兒到底射中了沒有?”
中年人站起身,伸手揭下燈壁上的畫,裡麵赫然寫著一個字“兌”。
“中了,真的中了!”
“神,這狗兒幾時有這樣的才氣?”
“不可能吧,或許是瞎蒙的!”
“你去蒙一個看看……”
眾人先前見徐佑矗立良久都沒猜謎,想必沒有把握射中謎底,再者也不會有人把三萬錢拱手相讓,所以全當是魯狗兒自個猜的,沒想到徐佑會幫忙作弊。
“掌櫃的,你賣弄了一晚,譏嘲彆人才學不夠,沒想到最後竟然被一個傻子解了謎題,敢問心中作何感想啊?哈哈哈哈!”
“不錯,怪不得我們射不中,原來這是給傻子出的謎題。”
中年人性情倨傲,言語也不好聽,彆人來猜謎不中,或者猜的謎底離題太遠,他都會出言嘲諷,無形中得罪了一大片,要不然也不會有人失敗後拉來朋友幫忙,為的就是出一口惡氣。
這會眼看著魯狗兒猜對了燈謎,哪還不把剛才受到的嘲諷原數奉還?中年人肚子裡憋著火氣,冷冷道:“雖然你射中了,但我來問你,此瘦辭怎麼解?”
他絕對不信一個傻子能夠射中這樣極有難度的瘦辭,問題應該就出在剛才魯狗兒跟徐佑交談的那一會工夫。不過他也想不明白原因,徐佑不像知道答案的,更不像對三萬錢不動心的貴人,可不管怎樣,他得試試魯狗兒的底細。
“什麼怎麼解?”魯狗兒茫然,道:“我不是射中了嗎?你快些給我錢就對了,解什麼解!”
中年人哼了一聲,道:“解的開,再說錢的事!”
立刻有人看不下去了,道:“掌櫃的,你這是耍無賴!誰規定射中了謎題,還要解的?願意解,是人家心好,不願意解的,是人家懶得搭理你,趕緊給狗兒三萬錢,否則我拉你去見官!”
周遭亂成了一團,有人支持魯狗兒的,有人眼紅不忿的,吵吵著支持中年人追根問底。徐佑拱拱手,高聲道:“諸位,聽我一言!今夜是喜慶良時,大家觀燈猜謎,求的是舒心和高興,不是為了爭執。魯郎君固然聰慧,但口舌笨些,大家有目共睹,不如由我代他解一解這道謎題,如何?”
“你解?你會嗎?”
“關你什麼事!要是解得開,你早就射虎了,還輪得到彆人嗎?”
徐佑笑道:“我確實不會,但方才聽魯郎君解過……在下畫畫不成,才學不成,射虎也不成,但口舌便利,有話學話,還是成的!”
他說的風趣,麵對眾人的奚落不急不躁,既不反唇相譏,也不自慚形穢,讓人驟起好感,不知誰喊了句:“都彆鬨了,聽這位郎君解謎就是了!”
場麵終於逐漸的安靜下來,徐佑團團施了禮,道:“謝過了!《易》經有十翼,分為彖、象、文言、係辭、說卦、序卦、雜卦。《彖》中釋義:‘兌,說也’,也就是指,兌卦,有言說的意思。《說卦》中更將八卦諸象對應八種獸禽,而兌卦,對應的正是‘羊’!”
他指著中年人手裡的畫,道:“羊欲言,不是兌卦,又是什麼呢?”
“解得妙!”
人群響起熱烈的掌聲,徐佑的解釋簡單明了,就是不懂易經的人也聽的清楚明白。中年人神色複雜的望著徐佑,也是這時,他才確定徐佑就是那個始作俑者,魯狗兒必定受其指點才能破了這道謎題。
“這位郎君,你解的雖然不錯,卻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留下畫作的女郎曾說過,單單從兌卦入手,不算真正的解了題。”
這下連方才支持他的人都不乾了,七嘴八舌的道:“你到底有完沒完,是不是不想給錢,儘找些稀奇古怪的緣由來拖延,太不要臉了!”
徐佑雙手微微下按,人群中的嘈雜立刻恢複平靜,道:“掌櫃的所言不假!畫畫的女郎心思玲瓏剔透,羊為祭祀之用,而兌卦也叫兌為澤,是六十四卦裡唯一表達喜悅之意的卦象。你們看畫中,頭上烈日,地上寸草不生,羊抬頭對日說話,兌為澤,澤為水,豈不是祈求風調雨順的祥兆嗎?”
中年人歎道:“郎君大才,今夜良宵,前來賞燈的才子何止百千,卻無人能及郎君的才華之萬一。求郎君告知名姓,明日送三萬錢至府上……”
徐佑正色道:“我說過了,魯狗兒射中的文虎,你的三萬錢給他才是。切記,不可欺他年少,這錢若送不去,我怕這街坊四鄰也饒不了掌櫃的。”
說完抱拳為禮,帶著履霜等人擠出人群,正要和站在對麵一邊吃東西一邊看熱鬨的何濡等人會合,卻見蘇棠正站在不遠處的街道正中,一身淡青色的襦裙,美麗清澈的眼眸望著他,不知是歡喜還是惆悵。
不過,徐佑的注意力都被她身邊的那人吸引,同樣的峨袍廣袖,同樣的幕籬遮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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