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老天吝嗇的沒有賞下一滴雨水,人心惶惶之下,顧允的賑濟措施還在往返朝堂,求袞袞諸公裁決的路上,米價終於徹底失控,從一石二百八十錢連續幾個台階,截止六月初,已經漲了十倍,升到了二千三百錢!
二千三百錢!
西漢初年,也就是漢高祖二年,饑荒爆發,米價漲到一石五千錢;王莽末年,饑荒流行,一石粟價值黃金一斤;再到東漢興平元年,長安旱饑,穀價更是漲到一個天文數字,一石穀值五十萬,豆麥一石二十萬錢。
但這些年份,無不是戰亂初平,或者天下紛擾的時候,米價暴漲,符合邏輯。可像揚州這次的旱災,卻在短短數月內漲了十倍,實在有些太過瘋狂了。
“有人在故意屯糧!”
何濡敞開了衣衫,六月天,暑氣正盛,房間內放了冰,可依然擋不住往身體裡鑽的熱浪。
山宗不以為然,道:“這不是明擺著嗎?哪一次的災年,沒有些許奸商囤積米糧來牟取暴利的?不稀奇的!”
“奸商隻為牟利,確實不稀奇……但,這次屯糧的人,可不見得是為了錢財!”
冬至表示讚同,道:“就算遇到災年,米價也絕無可能上漲的這般迅猛,除非有人暗中籌謀,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先將錢塘乃至周邊郡縣的餘糧大肆購進,導致現在市麵上存糧不足,等到老百姓反應過來,準備哄搶的時候,卻發現米價一夜十倍,已經買不起了……”
徐佑和何濡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劉彖。數月前,正因為發現了劉彖暗中屯糧,徐佑才跟進買了一些以備不時之需,不過那時誰也沒料到局勢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冬至繼續說道:“而這個暗中籌謀的人,不出意外,就是劉彖和他背後的都明玉。目的不外乎製造紛亂,激起民憤,他們好亂中取栗!”
山宗問道:“激起民憤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又怎麼亂中取栗?”
“當一個人沒飯吃的時候,誰能給他們飯吃,誰就是恩人,就是父母,就是神仙!”冬至表現的胸有成竹,語氣中充滿自信,道:“大德寺的竺法言、竺無漏,再怎麼舌燦蓮花,可也不能憑空變出米糧來,到了生死關頭,什麼佛法都是虛妄無用之物。若是都明玉開倉放糧,救濟災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大德寺進入揚州後的所有努力付之東流,成為眾生頂禮膜拜的陸地神仙。窮苦多欲念,遇難拜神仙,天師道這麼多年能夠堅不可摧,正是因為每一次的旱澇、饑荒、瘟疫和戰亂,他們總是第一個站出來,讓老百姓跪在幽冥地獄時能夠看到他們的身影,產生依賴和感動,然後生而信之,死而仰之,這就是所謂的信仰!”
山宗張大了嘴巴,大為震驚,道:“冬至,士彆三日,刮目相待,跟在小郎身邊,你真是學到了東西!”
冬至驕傲的抬著頭,道:“那是!也不看看我們小郎是什麼人,我這做婢女的,自然不能太差!”
徐佑微笑不語,何濡卻道:“那你有沒有想過,都明玉想要借大災固位,所費凡幾?與得到的名聲比,這樣的代價會不會太大?”
“不會!幾百萬錢,或者數千萬錢,揚州治花的起!我之前一直有疑惑,都明玉多大的膽子,敢從揚州治的錢庫偷偷的挪走千萬錢,現在想來,他應該得到了孫冠的首肯,為了恢複天師道在揚州的無上地位,同時抑製佛門在揚州的發展,這點錢對天師道不算什麼!”
冬至目光閃爍異彩,興奮的道:“這樣一來,之前的種種疑慮都能得到答案。都明玉為什麼將劉彖安插在錢塘,自是為了對付大德寺按下的細作。所以劉彖才借鏡丘造佛和大德寺扯上了關係,隻是因為被我們偶然撞破,又把劉彖的手下綁了送給都明玉,都明玉不想他們關係暴露,隻好將計就計,在錢塘湖雅集上借機發難,重創了竺法言。誰能想到,都明玉和劉彖竟是一夥的?”
“然後,天師道能人異士輩出,肯定早就通過觀測天象,發現了揚州的這次旱災。於是劉彖大力巴結陸會,甚至不惜送出名貴的古玉,從陸會手中求來了小曲山。這一方麵為了私仇,他跟我們敵對,想借小曲山上遊的水源優勢來整垮灑金坊;另一方麵,小曲山地處偏僻,人煙稀少,正是囤積米糧的好地方。”
“都明玉心思縝密,做事滴水不漏,通過外人眼中跟他是仇人的劉彖來大量囤積米糧,再用這些米糧去賑濟災民謀取天大的名聲。就算大德寺覺得不對頭,想要調查,也無論如何查不到他們的這層關係。”
冬至猛一擊掌:“謀定後動,布局深遠,厲害,厲害!小郎,你說對,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
這次輪到何濡笑而不語,徐佑歎了口氣,道:“這隻是表象!你有沒有想過,龍石山上那個脫衣跳山而亡的人,還有大德寺裡短刃入心的高惠,他們先後說了兩個讖言,第一個已經應驗,第二個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