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內氣氛壓抑,安休林請徐佑坐到身旁,對那使者道:“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是!”使者風塵仆仆,垂淚道:“今上派了左衛和司隸府到廣晉傳旨,命我家殿下接旨後馬上前往金陵。殿下怕此去命不久矣,特地讓小人來通知臨川王一聲,及早做好準備……”
安休明不會隻召見潘陽王一人,想必召安休林入京的使者已經在來林川的路上。潘陽王性情暴躁,平日以孔武示人,卻也無法頂住朝廷正統的壓力。想想也是,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就能占據大義之名,而安休明自己就是天子,若是心誌不堅,誰能抗衡?
安排使者去休息,謝希文是安休林的謀主之一,道:“安休明穩住了朝中局勢,下一步就是處理在京和在外的各位殿下,依我之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我們無兵無將,拿什麼去搏?謝兄酸腐之見,殿下切不可聽從。”狄夏沉聲道:“潘陽王實力尚在殿下之上,可還不是照樣奉旨入京?今上已登大寶,為安撫人心,必不會兄弟相殘,惹天下側目。不如效仿潘陽王,越早歸順,越好脫險安身!”
魏不屈譏笑道:“狄郎君常常吹噓自己是萬人敵,今日看來,怕不是萬人騎的軟蛋!”
“你!”狄夏雙目冒著怒火,卻還是勉強控製住想要動手的情緒,道:“堂前議事,暢所欲言,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我若有錯,指出來就是,何必言語譏嘲,於事何補?”
魏不屈起身,廣袖搖曳,翩翩濁世,讓人心折,道:“安休明連父親都可殺,還忌諱多殺幾個兄弟麼?此人豺狼心性,何德何能為天下共主?不管為殿下計,還是為國家計,此番決不可入京。”
“不奉旨,朝廷追究下來,怎麼解決?”
“不過一死!為祖宗基業而死,死得其所!”
眾人爭執不休,安休林聽的煩悶,沉著臉離開了議事堂,謝希文歎了口氣,道:“大家先散了吧!”
狄夏還想追著安休林諫言,被謝希文和陶絳齊齊拉住,好說歹說離府去了。徐佑靜等了片刻,去找徐舜華,徐舜華先進內堂,過了會出來對徐佑點點頭,低聲道:“去吧,他心情不好,你注意點言辭,彆刺激他。”
這就是後宅有人的好處,徐佑推門進去,安休林去了冠,隻留布幘,稀疏的頭發配上獨眼,顏值就彆提了,又平易近人多年,氣質培養的太接地氣,什麼王者之風,什麼不怒而威,幾乎和他絕緣。
反正徐佑站在身旁,隻感覺是和鄰居閒話家常,可越是如此,越要表現出足夠的敬意——他是臨川王,是天潢貴胄,不是隔壁的阿貓阿狗,今天的嘻嘻哈哈,可能就是明天自尋死路的借口。
“殿下可是為了顧及兄弟之情?”默立良久,徐佑開口問道。
這是聰明人的做法,不提利弊,不說強弱,不唱高調,人嘛,歸根結底,還是要講情分。從兄弟之情切入,方便打開話題,安休林苦笑道:“還是微之知我……大兄他不仁不義,無君無父,可畢竟已經登基稱帝,滿朝文武跪拜臣服,我若反抗,不同樣成了無君無父的佞臣?”
徐佑何等聰明人,安休林話裡的重點在滿朝文武,他覺得安休明大勢已成,若反抗無疑是蚍蜉撼大樹,不僅於事無補,事敗後還累及無數。
“是啊,我想想也替殿下感到為難,可風物長宜放眼量,安休明倒行逆施,必遭惡報,百年之後,史書如何寫他,又如何寫安氏?殿下舉義,非為自己,也非為兄弟奪嫡,而是為了挽救安氏百代的威名。”
安休林神色一動。
“隻有殿下入主太極殿,才有可能保全安休明的性命,貶為庶人,擇地流放,總比被彆人害死的好。若顧及兄弟之情,此為最上上策!”
安休林趕忙搖頭,道:“我萬萬不成,眇目禿發,怎麼為人主?”
徐佑正色道:“黃帝龍顏,顓頊戴乾,帝嚳駢齒,堯眉八采,舜目重瞳,禹耳三漏,湯臂再肘,文王四乳,武王望陽,秦皇雞胸鼻陷,光武大口日角,聖人皆有異象,殿下欲成大事,豈可執迷於此?”
安休林輾轉踱步,繞屋疾行,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猛的停下腳步,道:“微之所言乃至理,可我真的沒有稱帝之念,也無稱帝之力。若真要舉義,中軍至,如何應對?”
“以殿下之力,或許無法對抗中軍,可彆忘了,江夏王遠在荊州,手裡雄兵十萬,足可為依仗!”
安休林沉吟道:“隻是不知道三兄的打算……”
徐佑道:“殿下若決心已定,我自去荊州求見江夏王,說服他一同舉義,到時南北聯手,天下可定!”
“好,我修書一封,由微之帶去荊州,若三兄起兵,我必然響應,並奉他為主,取大兄而代之!”
這是徐佑原本的打算,安休林兵少將寡,並無爭帝位的實力,若要拉攏江夏王,肯定要奉他為主。可這話徐佑不能說,幸好安休林不是真的蠢貨,看得清眼下的局勢,省卻了不少口舌。
商議完畢,安休林眉宇間還藏著憂色,道:“隻是朝廷使者將至,這關怎麼過,還請微之教我!”
不知不覺中,安休林對徐佑的謀算很是認同和依賴,徐佑低聲道:“裝病!殿下偶染怪疾,時日無多,使者總不能把你綁去金陵。”
安休林大喜,道:“微之還有這等手段?”
徐佑笑了起來,彆的不敢說,論起裝病,他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