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笑了起來,蹙起的眉間細紋透著幾分難得的可愛,溫潤如玉的笑容比這滿庭的月光都要融化人心。他微微歎了口氣,道:“我真的頭後長著反骨嗎?為何從何濡到你們,都覺得我不肯忠心奉主呢?”
詹文君笑的前仰後合,好一會才忍著笑,道:“我偷偷摸過的,夫君頭後並無反骨,可心誌氣魄、言行舉止都不像是久居人下之人……”
“哦,你竟然偷摸我,看我不偷摸回來……”
“彆,彆鬨!”
又是一陣瘋狂對線,詹文君氣喘籲籲,道:“夫君要是再這樣,我就把玄機叫起來,今晚拚了不睡,聯手對付你啊!”
沒有耕壞的地,隻有累死的人,哪怕套著曲轅犁也不行,徐佑馬上投降,道:“好好,你說,你說!”
“哼!”詹文君嬌俏的瞪了瞪他,道:“夫君的經義詩賦自不必再提,隱約已有儒宗之實,以一人之名,漸可和晉陵袁氏分庭抗禮。然而造紙術、雕版術、冶金術、筒車乃至曲轅犁和天經玉算,這些卻是真正濟民利國的聖人之舉,夫君製而造之,換了任何人,都無法拒絕這些東西帶來的難以估量的榮華富貴,可夫君偏偏棄之敝履,甘願普澤萬眾……請夫君試想,若你是主上,會怎麼看待這樣一個人,不要清名,不要富貴,家中又從不蓄養歌姬,可以說不好女色,那他要什麼呢?怕是唯有滔天的權勢才能夠滿足了……”
徐佑默然不語,過了良久,突然道:“我欲整合冬至手裡的情報機構,新設秘府,秘府下設羅生司、文魚司、陰書司、鳴篪司、業鏡司,具體司職,稍後再和你詳說。秘府要獨立於翠羽營和楓營之外,不受他人節製,可以潛察內外,密行四方,采聽明遠,纖悉必知。但和司隸府不同,秘府對外刺探敵情,可便宜行事,對內並無拿人刑訊之權,更不得使人幽係囹圄,橫罹楚毒。”
詹文君露出訝色,顯然對徐佑這個提議很是震驚,道:“夫君,請三思!軍中既設監察司,互為製衡,可保三軍無異動。軍權在我,又何苦另設秘府,惹人猜忌?”
徐佑目光幽深,寒意徹骨,和剛才的溫潤完全不同,搖頭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等舉義功成,新主繼位,司隸校尉必不會由我擔任。阿娪,你掌管泉井多年,自然明白司隸府的威勢,若不及早應對,一旦旁人動了心思,到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實在不得不防!秘府的作用,不在軍中,而在朝野!”
詹文君也沉靜下來,仔細思量之後,道:“夫君所言有理!那,你是打算讓冬至負責秘府事宜麼?”
“不,我想讓你執掌秘府!”
詹文君再次愕然,猶豫了半響,問道:“夫君信不過冬至?”
徐佑笑道:“這些年冬至過手的錢怕是有千萬之巨,我從不過問,她手下直接養著幾百人,其他各種眼線和暗樁更是不計其數,凡任用、升遷、調派和賞罰,我也從不乾涉。權位之重,無非財和人,若這是不信任,哪裡還有信任呢?”
詹文君委婉勸道:“信而見疑,豈能無怨?依我看,那還不如讓冬至順勢接管秘府,免得多生事端。”
“秘府日後壯大,必然權勢極盛,然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由你出任府主,身份不同,可免去冬至受讒譏之苦,防暗箭之傷。這是愛護她,而不是信而見疑!”
徐佑已經不止一次聽何濡左彣等人說過要適當的限製冬至的權力,從來不搭理這些俗務的清明也在金陵時明確提出給冬至安排副手,連這些朝夕相處的親近之人都如此想,可以預料冬至執掌秘府的話,將來要麵對多少的囂謗和詆毀。徐佑不是聖人,不敢保證待她之心始終不變,更不敢保證冬至之心一如初見,所以與其亡羊補牢,不如防患於未然。
詹文君以前管理過泉井,又是冬至的舊主,加上徐佑內室的身份,顯然比冬至更合適執掌秘府。除此之外,還有不可為外人道的理由。詹文君畢竟是郭氏的遺孀,詹氏又在白賊之亂裡傷儘了元氣,現在連寒門士族都不如,無法和張玄機的家世相提並論。固然明玉山裡其樂融融,大家相安無事,不分尊卑上下,但明玉山之外,這個世界依舊門第森嚴。張氏同意張玄機下嫁,已經算是出格的舉動,徐佑要想讓詹文君和張玄機為平妻,必須給詹文君足夠的地位和權柄,秘府之設立,三成的用意在於此。
雖然平妻在古代並無律法明文,但實際上朝廷是默認的,比如唐代王毛仲的妻子已經邑號國夫人,賜妻李氏又為國夫人;每入內朝謁,二夫人同承賜賚。這說明律法之外,尚有人情無法避免。
“隻是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