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魂不散(正道之光?...)(2 / 2)

胖青年啞然,這才想明白:“那,那騙子怎麼,難道他也是……”

話未說完,那跟隨白衣青年而來的張師弟忍不住搶白:“誰說的,你沒聽見嗎?那種人品卑劣的罪人,早就被逐出師門了!”

這句話引得白衣青年又皺皺眉,卻終究沒有反駁。

裴沐一直盯著他的神情。見狀,他移開目光,微不可察歎了口氣,這才冷冷道:“行了,又沒騙成,白浪費我時間。兩錠金子罷了,逗傻子玩兒呢,虧你們也當真。”

“阿沐,不可如此。”白衣青年到底輕輕嗬斥一句,又遲疑片刻,說,“你若真的缺錢,回來便是,難道我……難道師門能虧待你?若你是在意逐出師門一事,我會為你求情,也不是沒可能再……”

“多謝好意,大可不必。”裴沐乾脆地說。

下頭的師弟聽著,鼻子都要氣歪了:“大師兄!你到底怎麼了?那明明是個玷……是個卑鄙的罪人!我們見了他,不一劍殺了就算好,你怎麼還……”

“閉嘴。”

大師兄聲音更冷,劍上冷光幾乎令日光也凍結。他說:“這是我跟他的事,與你無關。”

“怎麼與我無關?這明明事關藏花書院的名聲……大師兄,你肯定被他迷惑了!你以前不是最瞧不上他嗎!你……”

白衣青年緊握劍柄,手背青筋突出。眼看他手指一動,太微劍冷光就要再度傾瀉而出。

此時,裴沐卻忽然衝他一笑。

他相貌本就兼有少年英氣與少女柔豔,此時粲然一笑,眼裡便似春水潺,令人不禁想起春夏百花盛開、群蝶飛舞。

白衣青年眼神一顫,握著劍柄的手不覺鬆開幾分。

他喃喃道:“阿沐……”

裴沐含著笑,閒閒道:“大師兄……哦不,我卻是不配再這麼叫你了。罷了,反正以前叫得也不太多。薑月章,你聽好了,張慶說得沒錯,我與藏花書院、與你們,都再無瓜葛。你們要殺我,我不會束手就擒;你們不殺我,那更好,就互相當對方是個陌生人。”

他又看了一眼下頭的胖青年,惆悵地歎了口氣:“唉,我這輩子肯定跟你們藏花書院八字不合……”

話沒說完,卻見他手臂一揚!

薑月章以為他要出劍,橫起太微劍就要抵擋,誰料迎麵卻飛來一把輕飄飄的粉末;極細的幽藍光芒,讓人背後一涼。

張師弟大叫:“大師兄小心有毒!”

薑月章眼神凜然、本能後退;劍氣一出,頓時將那幽藍粉末震得儘數飛出,又被灼灼焰光融化。

可那粉末飄飄灑灑,終究漏了一星半點兒出去。它們飄灑到胖青年鼻頭,引得他大大打了個噴嚏。

“阿嚏……額,胡,胡椒?”他揉了揉鼻子,又抽抽鼻翼,很納悶,“怎麼還有藍色的胡椒?”

薑月章望著他,忽然瞳孔一縮,臉色又是一白。

他急急扭頭:“阿沐我不是……”

可眼前空空蕩蕩,隻有日光照著這座貧瘠的小鎮,土黃色的道道圍牆投下乾燥的倒影。

哪裡還有裴沐半點影子?

藏花書院的大師兄怔怔望著這片景色,有些茫然地吐出後半句話:“……不是真的以為,你會給我下毒。”

他手中太微劍頹然垂下。他自己也垂下頭,還是一動不動站在牆上。

張師弟抬頭望著,忽覺大師兄此時顯得格外落寞。

“……大師兄,”他小心翼翼地出聲,終於不安起來,“你,你不會是真的覺得,兩年前那件事是……是冤枉了裴沐吧……可師姐明明說……”

薑月章搖搖頭,收起太微劍,一躍而下,直朝門外走去。

“我不知道。”他平淡地說。

張師弟快步跟上,在他身邊探頭探腦。

“肯定沒有冤枉,大師兄你可彆被他騙了。”他嘀咕說,“你看,裴沐當初說是跳崖以死明誌,可他現在不是好端端的?一點兒損傷都沒有,說明他就是早有預謀,就是想借跳崖來逃脫懲處。大師兄你當初不也是很生氣嗎……”

“張師弟。”

薑月章忽然站住,一眼瞥來。

他眸色極冷,幽邃深沉,對視久了總是令人心中驚寒。雖然他修煉羲和劍法,劍意中的堂皇正大不是作偽,可相比溫暖灼熱的太陽,冰冷的白日反而更讓人膽怯。

張師弟就膽怯了。

“……那我不說了。”他低頭說,“那,大師兄,你現在去哪兒?不會是去找裴沐吧?我們還要去修士同盟那兒拿信物呢……”

薑月章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邁步。

“我知道。”他說,“現在就去。”

不知道是否錯覺,但他的聲音仿佛更加冷淡,隱約還多了一絲低落。

……

不過要說低落,誰也不比現在的裴沐低落。

不僅低落,她還頭疼。

薑月章這個人,從小到大都是那麼難纏,煩死了!

她心中一邊嘀咕,一邊毫不遲疑地在麗昆鎮裡來回繞了個遍。雖然覺得不太可能,可萬一要是薑月章發神經,非要尾隨她,那還是很危險的。

費力繞了一圈,等終於能確認她是清清爽爽一個人,裴沐才往鎮子靠外圍的一個方向走去。

麗昆鎮這個窮地方,敷著泥土的磚瓦房不算最差的。最差的,得是裴沐前頭那種泥和草搭起來的小屋。

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姑娘坐在院子裡,拿著一把小斧頭劈柴。她身邊已經有一小堆柴禾,但大多是些小枝條。

見裴沐來,小姑娘頓時蹦起來,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這樣的神情,看得裴沐有些坐立不安。

“沐哥哥,你回來了!”小姑娘招手說,“阿爹的病好些了,剛剛還在院子裡曬太陽,才回去睡了。”

“劉叔叔是得多歇著。”裴沐揚起一個笑,走進院子,接過小姑娘手裡的斧頭,“小茹,怎麼自己在這兒忙?不是說了等我回來做嗎?這點柴禾,我幾劍就搞定了。”

她信手抽出腰中軟劍,“唰唰”幾下,剩餘的柴禾就都做好了。

劉茹看得兩眼冒星星,小小歡呼一聲,才說:“可我也想做事。阿爹說了,這是我們家的家事,要自己做才好。沐哥哥幫忙是情分,不可以什麼都讓你做。”

裴沐無奈地笑了笑,說:“好吧。還有……”

她從懷裡摸出幾粒碎銀,放在劉茹手中,笑眯眯道:“瞧,那壞蛋顧大勇被我教訓過了,坑了他這麼多錢呢!小茹拿著,給劉叔叔買藥,也給自己買點好吃的。”

小姑娘先是露出笑容,可旋即,她盯著手裡的碎銀,卻突然推回了裴沐手裡。

“我不要。這不是顧大勇的錢,這是沐哥哥的錢,我知道!”她堅定地說,“要真是顧大勇,肯定不止幾粒碎銀。那混賬曾吹噓自己,說從不用一兩以下的銀子。”

裴沐:……

她望望手中可憐巴巴的幾粒碎銀,心中哀歎:真是龍遊淺水!想當年,她也是人人敬仰的紫薇劍,哪裡知道缺錢是什麼滋味。

“真是顧大勇的……”

這軟弱無力的掙紮,在小姑娘堅定清澈的眼神下徹底失敗。

裴沐知道她是無論如何不會收了,隻能收起銀子,說:“我再想想辦法……”

劉茹卻搖搖頭。

這十歲的小姑娘,小大人似地拍拍裴沐的肩,反過來安慰她:“沐哥哥,不用了,謝謝你。我爹說了,雖然顧大勇當初發家,靠的是從我家偷去的一錠金子,可後來的成功,也是他自己掙來的。他賴著不還錢,是他人品敗壞,我們認命就是,不和他計較。”

裴沐苦笑一聲。

她看看身後的破房子,心想劉叔叔真是清高太過,淪落至此了還要堅持風骨。如果換成她,就算不為自己,為了孩子著想,怎麼也要叫那顧大勇還雙倍的錢,還得把他揍一頓。

那可是一錠金子,存銀號好歹還有利息呢!

“沐哥哥。”

劉茹拉拉她的衣袖,問:“鎮上都說,昆侖山裡的遺跡快要到開啟時間了。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裴沐點點頭。

“那……是不是很危險?”劉茹發愁說,“沐哥哥,你要當心啊。”

“……小茹說得對,阿沐,萬事要小心。”

這聲音是背後屋子中傳來的。

裴沐回過頭,見小屋門口立著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他麵色蠟黃、咳嗽不止,神態卻溫柔平和,令人見而心靜。

“阿爹,你怎麼就醒了!”

劉茹蹦過去,伸手攙扶父親。

裴沐也站起身:“劉叔叔。”

劉叔叔笑著摸摸女兒的頭,又對裴沐說:“你來一下。上回你說的東西,我找到了。”

“……果真?!”

一時裴沐都有些失態。她連衝幾步,又以神識掃過四周,確保周圍無人偷聽。其實她實在想多了,這裡在麗昆鎮也是最窮最破的一處地方,還住著個病懨懨的人,誰會輕易來這兒。

劉叔叔含笑搖頭,轉身回到屋裡。小茹等在門口,待裴沐進去了,她才從外頭把門關上,以示堅定的守門望風的決心。

屋裡既沒有點燈,也沒有煤炭和油燈。劉叔叔一邊咳嗽,一邊穿過昏沉的空氣,從破舊的矮櫃裡拿出一個粗糙的泥燒神像。

他摸索一會兒,從神像底部的縫隙中拖出一樣薄薄的鐵片,回身遞給裴沐。

“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鐵片已經生鏽斑駁,邊緣也有些磨損,但還是能看出這是一枚古代虎符的一半。

裴沐小心接過,又從懷裡拿出一隻錦袋,從中拿出一枚鐵片。她攤開掌心,兩枚鐵片除了鏽跡不同,幾乎一模一樣。

劉叔叔撐著櫃子站起來,很有些欣慰地看著這一幕:“老曹那人,當初說托付給我重任,我還當他是安慰我這個廢人。結果還真是如此。不錯,這個朋友我當得起,咳咳……”

裴沐將兩枚鐵片合在一起。鐵片悄無聲息合為一體,一絲聲響也無,也沒有再留下任何破裂的痕跡。

劉叔叔很感興趣地問:“如何,裡麵還真有遺跡地圖?”

裴沐感知片刻,遲疑道:“似乎有些東西,我還得再看看……劉叔叔,您坐著,彆累著了。”

劉叔叔並不推辭,由她扶著坐回床上。他緊著破損的外衣,感歎道:“真是老了,也廢了。”

裴沐沉默著。

劉叔叔瞧他一眼,溫和地笑笑:“阿沐,彆難過。我與老曹是同齡人,當年也一起修煉。他比我天賦高、路走得順,還收了你這麼個天資極高的徒弟,可誰知道他走得比我還早?我拖著這治不好的病,卻好歹是看著小茹長大了。”

老曹就是裴沐的師父,是藏花書院的弟子。

自然,眼前的劉叔叔也是。

世人眼中的藏花書院是隱逸山水之間的優雅名門,其中弟子個個耀若星辰,可這麼多年以來,也有不少人漂泊零落,被人忘記。

其實,曆來能被人記住的,原本也就是極少數的優秀人才。

裴沐收起錦袋,又飛快把渾身上下藏的碎銀全給摸出來,連幾樣值些錢的靈器都拿出來了。她遲疑一下,手還搭上了腰間軟劍。這把紫薇劍是天下有名的神兵,可說萬金不止。

劉叔叔一拍床板,厲色道:“你這是做什麼,都收回去!”

裴沐板著臉:“做什麼?當然是給您拿去,繼續看小茹長大的了。小茹天分也不錯,難道您不送她去修煉?”

看病喝藥花錢,修煉上學也花錢。

劉叔叔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卻不能不在乎亡妻留下的女兒。他嘴唇囁嚅幾下,頹然道:“反正你把紫薇劍收回去!若是拿你的本命法劍,我寧可現在就一頭撞死,否則沒臉去見老曹!”

他說得太厲害,裴沐這才罷休。

她心裡不舒服,悶悶踢了一下地麵,氣道:“都怪薑月章!這麼多年都煩人,現在都到這麼遠的地方,他還能跟我搗亂!”

劉叔叔神色一凝:“藏花書院的人來了?你沒事吧,他們會不會……”

裴沐擺擺手:“您彆擔心。聽他們的意思,書院不會再做什麼。”

“那就好。”劉叔叔籲了口氣,“不過阿沐,你還是避著他們些。這一代的太微劍行事霸道,名頭大得我都聽過。二十六歲就問鼎元嬰劍修第一人,現在肯定更是強悍。”

“我又不一定比他弱……”

裴沐不服氣地鼓起臉,最後還是敗在劉叔叔嚴厲的瞪視下。她乖乖說:“我知道了,劉叔叔放心。”

劉叔叔點點頭,放過這一茬,又思索片刻,問:“遺跡開啟就在近日,你也該出發了。可那信物你打算怎麼辦?”

“找個搭檔就行。”裴沐一笑,狡猾起來,“山人自有妙計。”

……

裴山人有沒有妙計,暫且不論。

她隻知道,現在她很想拔劍。

她躲在樹上睡午覺,白日夢做得正好,卻渾身一凜,本能一躍而起。

紫薇劍才堪堪劃出一片春風化雨般的劍影,她就聽得一句――

“阿沐。”

她站在樹上,低頭望去。

乾燥細小的枝葉投下碎影,也濾下點點金陽。那名白衣青年就站在光影裡,冠上明珠正好映著一點陽光,令他霜雪似的麵容更加光彩輝煌。

與之相應,那雙眼睛卻愈發幽寒深沉,令人捉摸不透。

很久以前,裴沐就覺得這個人心思太深,根本不是其他人吹的什麼“正道之光”。

而此時此刻,她隻有一句話想說。

“薑月章,”她挑起眉毛,“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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