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神廟(“我站阿沐這邊。”...)(2 / 2)

到底多年朋友,他又道過了歉,裴沐自己也有些愧疚,就放緩了神色,對他一笑:“過獎了。”

嚴維見她笑了,眼睛都亮了。連大師兄的冰冷注視,他都當成毛毛雨,全不當回事。

“其實道理並不難。”裴沐信手拿了一支細木,就著地麵的塵土,簡單畫了幾筆。

不覺地,其餘人都圍攏過來。原來裴沐畫的是十二時辰。

十二時辰的計時法是基於乾支曆。百年前開始,為了工作更加高效,大燕改用更加精細的二十四小時計時法,但乾支曆仍是人們的必學項目。

裴沐畫了十二時辰的圓盤,又畫了一個先天八卦盤。

“早晨七點,在乾支計時中,就是辰時初,對應先天八卦即巽位,位數東南……”

“等等,”張慶不服氣地插話,“你怎麼知道是先天八卦,而不是後天八卦?”

先天八卦與後天八卦分屬兩儀、陰陽相錯,同一卦符對應的方位不同。如果要用後天八卦圖來推導,結論就會完全不同。

裴沐看他一眼,語氣平靜:“因為風神廟的匾額上,掛著的是先天八卦。張道友,你出來探險,都不會先觀察一下環境?”

張慶:……

嚴維咳了一聲,掩住一聲笑,誇道:“還是裴小沐聰……”

“阿沐。”薑月章突然出聲。他舉起手,輕輕揮了兩下,垂落的大袖正好擋在裴沐和嚴維之間,神情很自然:“不要被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打擾。”

嚴維語氣一沉;“大師兄……”

“好了!”宋長老不耐煩,嗬斥道,“裴沐,直接說你的想法便是,誰再插嘴,回去全都記大過!”

薑月章眼神冷漠,沒有任何波動。嚴維猶豫一下,忍耐地閉了嘴。張慶拉著鐘毓菀,還是不服,但到底不敢再說什麼。

至於鐘毓菀……

她的神情隱藏在垂落的發絲陰影裡,看不分明,也沒人仔細去看。

裴沐拈著細樹枝,又指了指圖像:“早上七點在東南巽位,晚上九點在乾位,北偏東。我們可以假設,此地被一處陣法籠罩,四周景色看似恒定,實則隨時在變化。”

“早上七點,如果要往西北方向的主峰而去,就應該往這個方向――”

裴沐比劃了一下:“而隨著時間流逝,方位變動,探索者也應該相應調整方向,才能確保自己始終在朝西北方位前進,否則最後一定會回到原點……”

“你說的我們當然早就想過了!乾支法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

張慶到底忍不住,憤憤插話:“昨天我們就是這樣探索的,可還是沒有結果。況且,如果按你說的,我們是回到了原點,那先天八卦運轉一周,需要十二個時辰,那我們應該在次日早上七點才能回到這間破廟……”

――轟。

突然,整個風神廟微微震顫了一下。

眾人立刻警惕起來,紛紛作防禦狀。

“怎麼回事?!”宋長老厲聲道。

唯有裴沐什麼都沒做。

幾道懷疑的目光――再一次落到她身上。

連嚴維一時都神色凜然。

見他們這般,裴沐心中原本的一點懷戀,統統消失。她冷笑一聲:“不是我,是張道友。昆侖山脈頗多神異,出門前書院沒教過你,說話嘴上把個門嗎?”

“你……!”

張慶一下惱了,臉漲得通紅,卻又說不出話。

薑月章微微搖頭,收起太微劍――他剛才也拔劍了,但劍尖卻是朝著藏花諸人。張慶之所以閉嘴,也是因為被太微劍意所指,心中生怯。

“是速度問題。”他言簡意賅,又看了一眼裴沐,示意她說。

明明他表情冷淡嚴肅,裴沐卻忽然有些被他逗樂,笑出聲,才說:“你既然知道,你來說不就好。”

薑月章還是很嚴肅:“你來。”

那樣子,很奇怪地,讓人聯想起小孩子炫耀自己的彈珠和彈弓。

裴沐又笑。

他們簡單幾句言語往來,卻像自成一片天地,輕易將旁人隔絕出去。

望著這默契的一幕,有人眸色晦暗不明。

裴沐指著地上圖畫,說:“太歲在亥曰大淵獻,意為萬物落於亥;太歲在辰曰執徐,意為蟄物皆敷舒而出。既然晚上九點開始是萬物凋敝、休養生息之時,廟門不開,又怎麼能計算進方位變換的時間裡去?”

“所以,探索小組要再將七點到晚上九點……十四個小時的時間,換算為十二時辰,來計算時間流速,並根據時間流速來調整變換方向的角度,才算真正往西北主峰前行。”

這番計算略有些複雜,在場幾人各自默默心算一番。

“……應該可以試試。”嚴維有些小心地看了看裴沐,高高大大的一個青年蹲在地上,臉上迎著火光,原本落拓不羈的氣質,竟然給他做出了可憐兮兮的感覺。

“裴小沐,謝謝你不計前嫌,我們,我……”

“裴師兄。”

鐘毓菀忽然出聲。柔弱婉轉的女聲,卻輕輕巧巧截斷了嚴維的話。她站起身,衝裴沐盈盈一禮,柔柔說:“如果真能按裴師兄的法子走出去,就是裴師兄的功勞。宋師叔,如果這樣……是不是能算裴師兄將功折罪,恢複他書院弟子的身份?”

“這……”

宋昱不光是臉皺成了一團,連胡子都快皺成一團。

張慶瞪大眼睛:“鐘師姐!你……你何必犧牲自己!這卑鄙小人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怎麼可能說過就過!”

“不必了。”

這淡淡一句,卻不是裴沐說的。她還沒來得及說。

隻見大師兄站起來,又一把將她拉起,再抱好兩個坐墊,一臉嚴肅:“阿沐回書院,麵對你們這群人,肯定不會開心。還是讓他在外頭吧。”

鐘毓菀睫毛一顫,目光叮上來,幽幽涼涼,隻聲音還是柔柔弱弱:“大師兄怎麼這樣說?裴師兄回來,大師兄不也很高興?嚴師兄肯定也很高興,是不是,嚴師兄?”

“……哼。”嚴維緊緊閉著嘴唇,厭惡地看了一眼鐘毓菀,卻又猶豫著沒有反駁她的話。

誰料,薑月章很是自然而然地說:“我無所謂。阿沐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如果他不回書院,我也就不回去,有什麼高不高興的?”

空氣裡,忽然隻剩了沉默。

宋長老霍然起身,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薑月章――你說什麼?你要為了一個卑鄙小人,叛出門牆?!你……你對得起書院的多年教導嗎!”

薑月章淡淡道:“我若走了,太微劍還你們就是。你們不該很高興?鐘長老一直想扶持自己的人上位,當年逼走阿沐,沒拿到紫微劍,你們必定扼腕不已。現在我自己把太微劍奉上,你們應該高興得被發跣足、捶胸狂呼才對。”

宋長老:……

他……的,他怎麼從來不知道,這個刻板無趣的師侄,能用一張死人臉說出這種氣人的話?

張慶一臉空白,顯然震驚到說不出話了。

嚴維卻是聽得臉色漸漸發白。他求助一樣地去看裴沐,有些無措:“裴小沐……你真不回來了?我,江師妹,還有其他人……我們是真心盼你回來的。他們還有很多話要和你說,你……”

“是啊,大師兄。”鐘毓菀偏頭看著裴沐,眼也不眨,“歸根結底,要看裴師兄的意思。裴師兄,我不怨你啦,你回來吧。”

她的模樣裡,透出一股理所當然的“我都不恨你了你還要怎麼樣”的味道。

“鐘毓菀……”

裴沐微微歎了口氣,正要說什麼,卻被薑月章拉到身後。

“鐘師妹,你還是沒有搞懂這個問題。”大師兄仍然一臉嚴肅,語氣也非常認真,“你的想法怎麼樣,不重要,關鍵是阿沐他看見你就犯惡心。我能讓他犯惡心?顯然不能。所以你可萬萬彆再開口,我看阿沐都要被你惡心吐了。”

鐘毓菀:……

其餘人:……

裴沐:……

大師兄戰鬥力原來這麼強的?

劍修不該都是絕不廢話、拔劍就上的類型?

“……薑月章。”

憋了半天,裴沐抬手拍拍他,語氣頗為滄桑,充滿感慨:“多謝你過去嘴下留情……我現在真的相信,你一直把我當親兄弟看待了。”

有這份諷刺功力,卻能一直不對她用,這不是感天動地的生死兄弟情,還有什麼是?

太感人了。

薑月章:……

外麵是連天風雪,廟裡原也不大暖和。可一時間,這裡似乎又冷了幾分。

宋長老摁住胸口,不斷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末了,他重新坐回太師椅上,拿出懷表看了一眼:“探索小組也該回來了……嗯?”

他語氣變了:“九點過五分?探索小組怎麼還沒回來?”

“什麼?”裴沐一下看過去。

張慶倒是第一時間幸災樂禍:“哈哈,某人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現在打臉了!”

沒等他笑幾聲,卻有人拍響了門:“宋師叔,我們回來了。”

宋長老皺起的眉頭舒緩開,頗有幾分親昵地罵了一句:“是盧時年。這小子,讓他當領隊,就給我搞遲到!”

顯然,這位盧時年是他親近的弟子。

外頭的聲音又說:“張師弟,麻煩開開門。”

“來了!”張慶拔腿奔向門口,也很歡喜雀躍,還親密地埋怨,“盧師兄,這廟門又沒鎖,你是不是就想差使我?”

沒鎖……

電光火石間,裴沐猛地抬頭,急急出手就要去攔張慶。

她厲聲道:“張慶,彆開門――!”

但是,晚了。

張慶的手搭上空蕩蕩的門栓,順利地拉開了門。

也就在同一時刻,他的頭――被整個扯了下來。

呼――!

風雪漫天,將新鮮的血腥味吹拂進來。

無頭的屍體倒在地上。

而一隻細長的深綠手爪,正托著張慶的頭,緩緩送到了嘴邊。

哢嚓――

咕嘟。

一顆滿嘴尖牙的人頭,咧著笑,咽下了第一口人肉。這顆頭下連著蜿蜒的蛇身,兩側生著長而細的手爪。

它直勾勾地盯著廟內諸人,嘴裡還發出清朗的男聲:“宋師叔,我們回來了。”

“盧……”

宋昱握著劍,顫抖著聲音:“盧時年……”

那顆頭,是盧時年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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