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與人的不同(2 / 2)

聽此言,程咬金沉默無語,其實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所奇怪的。

自天地初開,人便有貴賤之分,有的人生來便可錦衣玉食,指點江山,而有的人,則注定隻能終日勞作,但求溫飽,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也都將這當成了世間的真理,哪怕是有陳勝吳廣之輩喊出‘寧有種乎’,那其實也不過是打破了千百年間貴族血統傳承的神話,但事實上,就算是陳勝吳廣之輩,他們所求的也隻是讓自己成為貴人,而不是什麼人人平等。

貴人,和賤民,是不同的,這不單單隻是體現在他們的身份,地位,權勢之上,更體現在內心與很多無法言喻的方麵,這些規則,沒有人可以打破,也沒人敢去打破。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民,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初見之時,胡迭還沒顯露他那一身驚人的才華,可他為什麼能直達天聽,被送到自己這個日理萬機的大軍主帥的賬中親自審問?而他明明說不清自己的來曆,為什麼又能得到他程咬金的另眼相看,不僅不加罪於他,甚至還留其在軍營之中任職?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種幸運的,大軍駐守邊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捕到一些來曆不明之徒,有敵方的細作,也有誤闖禁區的山野村夫,這些人大多隻是下麵的軍校隨便審問一下,便做了斷頭鬼,胡迭之所以會被另眼相待,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看起來不像個草民,而像是一個貴族落難的世家子。

草民草民,命賤如草,殺了也就殺了,誰會在意一根路邊的野草是否無辜?但貴人就不同了,一個貴人身後,往往都代表著一個龐大的勢力,貴族門閥之間,同樣也存在著一定的默契,不是生死利益相關,絕不會輕易下死手,甚至於春秋時的戰爭,各國征伐,在俘虜敵國的貴族之後,都要以禮相待,因為這代表的是他們整個階級的利益和特權,敢打破和無視這種潛規則的人,通常都不會有好下場,這才是胡迭當日能夠活下來的真正原因。

與士卒為伍,這聽起來似乎沒什麼稀奇,很多人都能做到,程默處作為盧國公府的世子,他從軍以來,同樣是從底層的軍校做起,與士卒同吃同睡,程咬金半生戎馬,哪怕是現在貴為國公大將軍,同樣也會經常跟老卒們說說笑笑,同吃同飲,但,這跟胡迭的行為卻並不一樣,看起來相似,但骨子裡,卻有著本質的區彆。

說難聽點,無論是他程咬金還是程默處,與士卒們交往,都是帶著功利性的,不管他們表現得何等的平易近人,但事實上,無論是他們自己還是那些士卒,雙方都不會忘了彼此的身份,對他們而言,這種親近,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恩賜,是一種不平等的交換:貴人犧牲了一點點自己的威嚴,讓草根出身的士卒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尊重,而士卒為了這份感動,就必須要以死為報,為他們拚命作戰,用自己的賤命來染紅他們這些貴人的頂戴——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或許會包含一些真心實意,但本質上,它就是交易,是買賣,是利用,是為將者的用人手段。

所以,程咬金可以跟那些士卒同吃同睡,跟他們一起操練,跟他們並肩作戰,甚至在戰場上替彼此擋刀,但他們卻永遠不會成為真正的朋友,哪怕他們一起開懷暢飲,一起放聲高歌,他們也從來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貴人和平民,是不可能做朋友,更不可能做兄弟的。

但是胡迭卻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他跟劉七與那些士卒交往,是沒有任何功利目的的,從他這驕生慣養吃不得苦的性子就不難看出,他從來就沒想過要走從軍的這條路,一個沒打算在沙場上建功立業的人,自然也就用不著去討好士卒,所以,他對那些人的態度,完全都是發自內心。

程咬金在暗訪之時,曾親眼看到一個士卒為胡迭遞上茶水時,胡迭不僅雙手接過,甚至還對那士卒隨口道了聲‘謝謝’,驚得那士卒半晌都暈暈乎乎的——這聲謝謝,胡迭說得是那樣的自然,他好像從來就不知道,在這個世界,除非是救命之恩那般的大恩大義,否則,貴人是絕對不會對平民說謝字的,因為平民當不起他們的謝,他們為貴族服務,本就是天經地義,貴人享受他們的服務,同樣是天經地義,不挑剔打罵,便已經是很良心了,又怎會去謝?

“不以貧賤而相輕,不以富貴而相媚,這樣的風骨……怎會出現在這樣滑頭的小子身上?”

程咬金搖頭輕歎,每每想到此,他便百思不得其解,實在是想不出,什麼樣的家教和師訓,才會教出這樣奇葩的子弟。

好在,這也不是什麼壞事——這樣的人,如果是自家的兒子,那當然得先教會他什麼叫規矩再說,但作為外人和朋友的話,卻是再好不過,因為這樣的人如果跟你做了朋友,那就是真朋友,這樣的情誼,是沒有半點水份的,也是最經得起考驗的,把程默處派到他的身邊,這步棋還真是走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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