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滅蝗大計
沒有什麼回到未來,沒有什麼詭異的車站和人群,一切都隻是一場夢,但這場夢,卻把一個胡迭一直以來都在逃避的問題,再一次擺在了他的麵前。
蝗災,如果史書上記載沒有出錯的話,從貞觀二年,也就是眼下這一年起,直到貞觀四年,全國各地都會暴發大規模的蝗災,而蝗災的最高峰,也就是在貞觀三年,離現在,隻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事實上,如果古人懂得災害防治的知識的話,就不難發現,這大規模的蝗災其實早就已經有所苗頭,比如長期的乾旱,這就是蝗蟲蟲卵最適合孵化的環境,曆史上大規模的蝗災,多半都是發生在旱災之後,像這關中地區,今年就已經鬨過一次蝗災了,隻不過規模不算太大,朝庭還能扛得過去。
可是到了明年,當多個州縣全麵爆發蝗災,糧食顆粒無收之時,李二就會迎來他帝王生涯中最大的,也是最艱難的一場挑戰,他不僅要麵對數以百萬計的饑民,還要麵對那些不服於他的勢力的集體反撲,因為在封建王朝的體製下,像這樣大規模的天災,往往都是與帝王天子的失德聯係在一起的,天子天子,上天之子,如果天子沒有失德,那上天又怎會降罪?
這樣的理論,在現代社會當然沒人會信,可是在封建時代,卻是沒人可以反駁的真理,因為封建帝王的無上權威,本就是建立在這套理論的基礎之上的,否定它,就等於是否定帝王至高無上地位的合理性。
李二沒辦法麵對這些指責,因為他確實做了‘失德’的事情,他不僅發動兵變,殺死了自己的兄弟,還逼迫著自己的父親讓位於自己,按照封建禮教的標準,嚴格來說,他這帝位來得本就不正當,所以,上天不承認他的身份,降罪於大唐,這在邏輯上是沒有半點可以反駁的。
史書上,對這場災難的記述並不是很多,不過有一點,卻是被後世所津津樂道,那就是據說在蝗災爆發之後,李二曾當眾生吞了數隻蝗蟲,並仰天大吼:“人以穀為命,而汝食之,是害於百姓。百姓有過,在予一人,爾其有靈,但當蝕我心,無害百姓。”
在後世,這當然是被作為李世民愛民如子的象征來歌頌的,但稍有政治頭腦的人,隻要結合當時唐朝的國情來分析一下,就不難發現李世民當時為何會如此衝動,甚至是不惜以身犯險,要知道在古代,古人們可是將蝗蟲視為蝗神的,這玩意兒就沒人敢吃,更何況是生吞?這對於一個帝王而言,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決心才能做到?
愛民可能是真愛民,但這種行為更大程度上恐怕還是被逼出來的。要知道李二陛下的皇位來得本就不怎麼光明正大,尤其是在他剛登基的這幾天,前腳突厥入侵,剛簽了份渭水之盟,可謂是喪權辱國,後腳就發生這麼大規模的蝗災,這對於一個靠奪位登基的皇帝的聲望的打擊該有多大?
說難聽點,要不是李世民本身就是一個無敵的統帥,在軍中擁有極高的聲望,同時又有一大批文臣猛將效忠於他,讓他可以牢牢的抓穩軍權的話,就憑這兩件事,以山東各門閥為代表的朝臣們完全就可以聯起手來廢了他,然後另立新君,或者是像楊廣那般,再來個十八路反王聯手反唐,那也不是不可能的,畢竟他這時候才剛剛接掌帝位,其聲望權勢還遠沒有達到後來開創盛世的高度。
對於這段曆史,讀過大學的胡迭當然是知道的,雖然有些具體的細節記得不是很清楚,但這麼大的曆史事件,卻肯定不會搞錯,隻不過一直以來,他都刻意的回避著這件事,不僅從來沒有與任何人提起,就連想,都不願怎麼去想起。
想起來做什麼?蝗蟲本是天災,根本不是他能夠阻止得了的,而且蝗災在這個時代實在太過敏感,他可不想被人給扣上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給砍了頭,反正這件事曆史上也發生過,結果也沒有引起什麼大的動蕩,他又何必多事,給自己找麻煩?
胡迭不認為這樣的想法有什麼不對,這件事本來就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可是,昨天在村子裡的所見所聞卻讓他猛然意識到,那史冊上輕飄飄的記載,如果放到現實,將是多麼的殘酷與可怕。
白鹿村,在大唐的治下並不算是最富裕的村子,但也絕不是最窮的,它基本就可以代表大唐農村生活水平的平均線——想想,那些村民佃戶,哪怕是在豐年,都隻能靠米糠為食,勉強維持生計,三四十歲的人,就累得跟六七十歲一般蒼老,若是發生蝗災,以他們那家徒四壁的情況,又將何以為生?
朝庭或許可以救濟一些,但一個封建王朝的朝庭又能拿得出多少糧食來喂養災民?到時,斷絕了生計的這些村民佃戶,要麼就隻能餓死,要麼,就隻能賣身為奴,以打入賤籍,永世不得翻身的代價,給自己和家人換來一道口糧。
事實上,能夠有機會賣身為奴的,那都算是走運的,因為封建老爺們對奴仆的需求量其實相當有限,而且大規模的蓄奴也為朝庭國法所不容,所以絕大多數的災民,就真的隻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