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戈修有些困惑地皺起眉頭,垂眸看向那根被夾在謝時黎指間的香煙。
他抬起眼,視線落在對方的唇上。
謝時黎的嘴唇很薄,唇弓線條利落而鋒利,不笑時有種冷冷的壓迫感。
戈修一時陷入了沉思。
所以說……那根細細長長,一端點燃的東西不是用來吃的?
而是為了品嘗它點燃時釋放出來的煙霧的?
但是,剛才的時間太短暫,他還沒有嘗出來什麼就已經結束了。
戈修的視線聚焦在車窗內尚未消散的煙霧上,他試探性地張開嘴,吞掉了一團相對較為凝實的煙霧在嘴裡——但是卻什麼味道都沒有。
謝時黎輕笑一聲。
他掐滅煙頭,丟出窗外。
——他本就煙癮不大,這次隻不過是心血來潮罷了。
謝時黎扭頭看向戈修,抬手捏了捏他鼓起的臉頰。
青年鼓起的腮幫子瞬間泄氣。
戈修:“……”
他麵無表情地看向謝時黎,順口咬住對方遞到自己的麵前的手指,開始泄憤式地用對方的指骨磨牙。
謝時黎勾了勾唇角,眉目間的陰沉戾氣散去些許。
剛才,他的心頭被來自過去的陰霾所籠罩——仇恨,哀傷,憤怒,聚攏成一層厚厚的陰雲,占領了他所有的思緒。
就如同剛剛被背叛,負傷出逃時那樣。
那幾張熟悉的麵孔被他在心底裡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幾乎被深深地刻在了腦海中。
謝時黎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複仇。
如果按照事情發展的正常邏輯,他一定會在且能恢複之後,裹挾著滿腔的暴戾和憤怒回到基地,讓所有背叛他的人付出代價。
但是……
在這個過程中,卻出現了一個謝時黎都沒有想到的變數。
一隻喪屍。
末日的來臨摧毀了全人類的生活。
他們丟失了曾經的日常生活,本來該有的安全感也隨之蕩然無存。
人類的生命如同螻蟻,被毫不留情地碾碎,每個人都在艱難的處境下掙紮求生,末日來臨之前安穩而寧靜的生活仿佛隻是一個夢中的幻影,在閒暇間隙時偶爾想起,隻覺得恍如隔世,那種不真實感籠罩著每一個幸存者,他們猶如無根的浮萍,找不到任何可供依托的存在感。
意外的是,與喪屍相處時,反而是謝時黎感到最有真實感的一段時間。
他開始越來越少想起自己在遇到對方之前的事情。
那種極其平常的,毫無波瀾,近乎寧靜的生活,讓謝時黎難以自抑地沉溺於其中。
夜晚。
篝火在漸濃的黑暗中熊熊燃燒。
青年抱著行李袋坐在篝火邊,認認真真地向嘴裡塞晶石,蒼白的麵孔被映成淺淡的緋紅,淺灰色的眼瞳中倒映著跳躍的火苗。
而謝時黎則坐在一旁,用小刀撬開一個罐頭。
清晨。
薄霧在草叢間蔓延,天地都陷入一片朦朧。
謝時黎睜開雙眼。
四隻喪屍在遠處巡邏,忠實地守衛著這片草地。
而戈修則抱著他的胳膊躺在一旁,即使在睡夢中,也不忘隔著衣服緊緊地咬在他的肩膀上不鬆口。
以及那漫長的,在日夜交替間穿行的公路旅行。
謝時黎逐漸習慣,慢慢上癮,無法自拔。
隨著複仇在謝時黎腦海中占據的空間越來越小,對方的存在感則越來越強。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隻“綁架”他的高階喪屍逐漸地,一點點地抓住了他的視線,然後又在不知不覺中占領他的思緒和腦海——到最後,謝時黎發現,自己甚至無法將目光從對方的身上移開。
他仿佛一個因缺水而瀕死的旅者。
即使知道自己是在飲鴆止渴,也依舊無法停止。
正當他以為這樣的時光能夠無止境的延續下去的時候,他過去的陰影再次來襲。
陰暗惡意的思維猶如淤泥般被湍流掀起,轉瞬間就吞沒了他的理智和思緒——曾經經曆的一切再一次栩栩如生地浮現出來,從未愈合的傷口再次湧出粘稠的汙血。
有些事必須了結。
但是……
謝時黎扭頭看向坐在副駕駛上的戈修,視線不自覺地微微放柔。
——至少他知道了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
倘若按照他曾經的構想,如果複仇成功,謝時黎也不會繼續在那個他曾經一手創立,又被無情背棄的地方待下去,先前的熱情和悲憫已經被消耗殆儘,剩下的隻有無儘的漠然和疲憊,他會離開基地,獨自踏上一場以自己的死亡為終點的旅程。
而現在……
謝時黎意外地發覺,不知不覺中,自己曾經的計劃藍圖中增加了另外一個身影的存在。
即使到了最後,對方終於沒有忍耐著食物的誘惑,真的在某一天咬了下去。
謝時黎覺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
兩隻喪屍浪跡天涯,想起來居然還有些浪漫。
不管怎樣,他接下裡的旅途都不會寂寞。
謝時黎探身過去,在戈修的發旋上輕輕落下一吻:“我很快回來。”
他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遠處的基地牆壁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謝時黎微微眯起雙眼,臉上的神情格外的平靜,似乎已經放下了一切的浮躁和疑慮似的。
謝時黎向著基地的方向走去。
·
黎明人類幸存者基地。
牆外是一層層的鐵絲網,上麵掛著一些已經風乾腐爛的血肉碎片,很顯然每隔一段時間,城內就會派專門的小隊對靠近牆壁的喪屍進行清理,保證周圍至少一公裡內是安全區。
負責把守和檢疫的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
在昏昏欲睡間,他看到崗哨外,遠遠的有一個人在接近。
並沒有開車,形單影隻走在寬敞平坦的道路上。
應該是個異能者,在這個時代,沒有一點能夠防身的技能,是不可能獨自生存這麼久的。
但是,隨著變異喪屍的出現,那些曾經的獨行俠,生存變得越來越困難,所以也開始尋求大型基地或者是勢力的庇護。
光這個星期,他就已經接待了至少七八個這樣的人了。
很快,那個人影就來到了崗哨近前。
瘦瘦高高的男人懶洋洋地站起身來,翻開了桌子上的登記冊子,頭也不抬地問道:
“名字?”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磁性:“謝時黎。”
這個名字……怎麼有點耳熟。
瘦高的男人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