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隨之看著厲鳶, 明明自己身上毫發無傷, 卻沒有一處不在痛。
他握著火芯,紅色的光跳躍著,照亮了兩人的麵龐,然而此時此刻心口卻如同被灌進了冷風, 寸寸將他凍結。
他以為,等他得到火芯之後,再把徐承天和厲滄海複活, 他就可以在無後顧之憂地一點一點地攻克厲鳶的心。
然而等他以為終於看到一點希望的時候,厲鳶卻告訴他,她要走了?
無論如何,他都不願也不會接受。
想到這裡,他緩緩地將手中的火芯抬起來,給她看,輕聲道:
“厲鳶,這是玄心火芯。隻要我們回去就可以用它將你爹複活了。這麼重要的時候,你為何要走?”
厲鳶卻毫無波動,她按下楚隨之的手, 搖了搖頭:
“楚隨之, 它對我沒用。因為我根本不在乎厲滄海是否在世上。”
楚隨之頓時一滯:“你說什麼?”
厲鳶退後一 步, 她張開雙手讓山風拂過她的衣擺, 勾起嘴角: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既然我把這個世界當做任務,所以這二十年來所有的一切在我眼裡都是假的。這風是假的,這雪也是假的, 什麼都是假的。”
楚隨之的指尖一顫,他抖著呼吸看向厲鳶:
“都是假的?難道不是隻有你退婚的時候才是假的嗎?”
厲鳶憐憫地看著他,然後一笑:
“不,怎麼可能。既然是騙你,又怎麼可能是隻騙一時。其實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初見,也是假的。”
她話音剛落,周圍的風聲都像是停滯了。
兩人之間雖然隻隔著幾米,卻像是隔著一條銀河,在一瞬間的天旋地轉中,楚隨之勉強聽到她被山風撕裂的話:
“不僅是初見,還有那日我去偷喝酒的小酒館,還有我和你的每次偶然的遇見,都是我故意為之。就是為了能讓你愛上我。這有這樣你才能夠轉愛為恨,隻有這樣我才能完成任務。楚隨之,一切都是假的。”
楚隨之頓時悶咳了一聲,他啞聲道:
“你是在故意這樣說的是不是?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放你走嗎?厲鳶,我是不會相信的。”
厲鳶笑了一下,她指向身後站著的寧逐和克裡斯:
“現在他們已經來接我了。你即使再厲害也打不過兩個人。事到如此我又何必騙你?”
“啪”地一聲,手心裡的火芯掉到了地上,巨大的能量瞬間融化了所有的冰雪,熊熊火焰瘋狂舔舐著一切。
楚隨之從火海中踏了出來,他的眸中像是盈滿了鮮血,鮮紅得幾乎要溢出來:
“那他們兩個呢?他們和我難道不是一種人嗎?你若把一切都當做是虛假,又為何肯跟他們走?”
厲鳶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她深吸一口氣道:
“他們和你不一樣。我對寧逐的不同你已經看過了。你不是曾經質問過我為何對他與對你不同嗎?答案就是我在寧逐身上付出了真感情。而克裡斯……”
她微微抬眼,一臉認真:
“我和他的糾葛比和你更深。”
楚隨之驀然吐出一口血,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顫抖地伸向她。
然而卻抓了一個空,他單膝跪地,隻留下淋漓的血跡滴在她的腳下。
他的眸光閃爍著,半晌發出一個沙啞的苦笑:
“如果恨是假的,那麼難道連愛也是假的嗎?”
他實在不願相信,然而厲鳶的話卻字字紮在他心上,他緩緩抬起頭,看向她:
“你要和他們走了嗎?”
厲鳶歎了一口氣,卻沒有扶起他:
“是。這裡不是我的家鄉,也不是我的歸處。因為厲滄海的原因,無數的人敵視我,我犯不著因為一個虛假的世界在這裡受苦。”
不知為何,即使知道她已經不在乎一切,楚隨之還是說出一句自己也覺得無比可笑的話:
“我可以護你。隻要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得了你。”
厲鳶一笑:
“你不可能殺光天下所有人。”
說著,她轉身,將手伸向了寧逐。
“厲鳶!”
楚隨之臉色一變,他想要走上前,卻感覺膝蓋像是墜著萬斤的重物,整個身體都似乎沉在了水裡,半晌動彈不得。
他眼睜睜地看著厲鳶隨著寧逐飛進時空裂縫,她沒有回頭,而是低低地道:
“保重。”
“厲鳶!!!”
楚隨之的眼前一黑,他胸口劇痛不由得又吐出一大口血,轟然倒地。
在意識陷入混沌之時,腦海中自動閃回自己與厲鳶的初遇。
她嘴角嘲諷的笑,她迎風飛揚的紅衣,她微微眯起的眸子。他恍然伸出手,然而眼前的場景模糊,變成了雨夜裡,酒館內她小小的身影。
最後,她的身影被山風扯碎,又重塑回更加修長的身形,她拎著酒壇,對他冷冷一笑:
“這都是假的。”
克裡斯走到他身邊,沙啞地道:
“雖然她已經跟我走了,但是為了以絕後患,我必須殺死你。”
他緩緩抬眼,眼前是幽深蒼茫的夜空,一顆流星在他的瞳孔中墜下,也不知道是聽到還是沒聽到,沒有反應。
在紅色的法陣在他的身.下升起的時候,他看著星空,恍然覺得繁星格外像她的眼睛。
像是在分彆之時,她含著擔憂而又欲言又止的眼睛。
“無論發生什麼,我會等你……”
瞬間,楚隨之想到什麼,瞳孔一縮。
————
洞外。
有雪球迅速地從山頂滾落,雪崩蓄勢待發。
厲鳶看了看遠處的雪山,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季無,不由得咬緊了牙關。
如今她是進不得退不得,看來隻能選一個死法了。
有一個弟子著急道:“師兄,我看這裡沒有人影,雪崩許是這座山自己的原因,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季無皺了一下眉,他拿出羅盤,道:“不。這座雪山在咱們宗門幾百年,雖然毫不起眼但也從未有異動過。師父讓咱們幾個過來,肯定是猜到了什麼。再讓我仔細查查看。”
站在旁邊的厲鳶頓時呼吸一滯。
她認得那個羅盤,楚隨之也有一個。隻不過比這個更高級一些。這種羅盤會迅速掃描出周圍的地形以及生物。
她現在披著隱蹤袍,彆人看不見她,但並不代表她不存在了。
如果被這羅盤把她掃描出來了該怎麼辦?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腰上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