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魏東家說,“我隻是不明白,什麼叫胡鬨什麼叫不胡鬨。”
當年的事,死了家人,失去了家業,都還好,他們墨者子弟,生生滅滅,承天之誌,人死誌氣與天同在,但最可怕的是,罪名之下,毀了誌。
他們一心鋤強扶弱,替天行道,最後卻成了亂道之罪人,作惡之凶徒。
傷了心,滅了誌氣啊。
這些年家裡的人活著也宛如死了一般悄無聲息,多半是因為這個,心死。
陸掌櫃輕聲說:“七星小姐說了,巨子沒有與晉王謀逆,巨子是真心實意想要聖學重回正統,為國為民做更多事。”
魏東家放下牽鑽,拿起墨鬥:“所以都是想的挺好,做起來會怎樣,沒人知道。”
陸掌櫃默然一刻:“所以,你是讚同她這樣做,你就不怕萬一……”
“萬一什麼?”魏東家眯著眼看墨鬥,“我們都這樣子了,還有什麼萬一?”
萬一家業敗了?家業現在已經敗了。
萬一人都死了?這樣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區彆。
“與其這樣無聲無息的死了,還不如熱熱鬨鬨亂哄哄瞎折騰一場。”
說到這裡魏東家看向陸掌櫃。
“我每次做夢,都會死在那時候,那樣死了也好。”
陸掌櫃笑了:“你想尋死還不容易?早些年就去唄,何必等著年輕人來?”
魏東家呸了聲:“要想尋死也得有那個本事,早些年我站都站不起來,我要是有這個年輕人的本事——”
他端詳著未成形的輪車,又是讚歎又是羨慕。
“我當然早就鬨起來了。”
他看向陸掌櫃,眉毛挑了挑,說:“老陸,我們如意坊真要是出個巨子,那你我不得弄個師者當當?”
陸掌櫃嗤了聲:“你就算了吧,實在不像個師者。”說著輕輕撫了撫鬢角,“我倒是還可以。”
夜色籠罩的作坊內,燈火搖晃,吵鬨聲嘈雜,睡在前院守店的夥計半夢半醒中呢喃“東家有了輪車,真是太吵了。”翻個身堵住耳朵。
七星走在濃濃夜色中,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從如意坊的暗門,到她租住院落的暗門,隻隔了一條街。
前幾次都是陸掌櫃親自送她,後來七星謝絕了。
“路熟悉了。”她說,“而且萬一被人發現,我一個人獨行,比我們兩個人更好解釋。”
陸掌櫃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一個人可以解釋熬夜做工的繡娘回家因為不熟悉迷了路。
沒有了陸掌櫃相送,七星回家的路就不再是那一條,或者躍上牆頭或者從屋頂踏步,或者站在高高的樹梢上,審視著這座城城池。
等天光微微放亮的時候,七星回到家中,看著坐在繡架前打瞌睡的青雉。
她從不懷疑這個婢女的忠心,但再忠心的人也需要睡覺。
繡架並不是適合睡覺的地方,青雉撐著頭的胳膊終於滑落,這讓她整個人向下一跌,頭磕在繡架上,人也醒了過來。
“小姐?”迷迷湖湖的青雉伸手摸頭,看到了站在屋子裡的女孩兒。
昏昏青光裡,女孩兒看著她,臉上浮現一絲笑,點點頭。
“小姐你回來了。”青雉清醒過來,從繡架上站起來,“吃過飯了嗎?我煮了粥。”
七星說:“不餓,我先去休息。”
青雉應聲是:“小姐你熬了一夜困了吧,快去睡。”
七星走向內室,簡單洗漱換上寢衣躺在床上。
青光漸漸變亮,也熬了一夜的青雉並沒有立刻去歇息,能聽到院子裡輕輕走動,喂了雞鴨瘦驢,還打開門買了沿街叫賣小販最新鮮的菜……
“青雉,你家小姐呢?”董娘子的聲音也傳來。
董娘子家也在這條巷子裡。
“小姐忙了一晚上,做好了一條雲肩。”青雉聲音歡快,“董掌櫃你稍等我去拿來給你。”
青雉腳步噔噔,董娘子連聲哎幼,院子裡變得熱鬨。
“這也太好了吧。”
“熬了一個晚上,以後不許這樣了。”
“讓她好好休息,我這就去讓王家娘子看看雲肩!”
“哎幼我真是走了大運,遇到這麼好的繡娘。”
嘈雜的院落隨著腳步聲關門聲漸漸安靜。
繡娘七星閉上了眼。
人都是要睡覺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