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視線變得昏昏暗暗,站立感觸不到大地的時候,霍蓮知道自己又在做夢了。
這一次做夢他也沒有太意外。
不過是如同前幾次那樣,因為幾句話被勾起了舊日的回憶。
隻是這一次沒有夢到義父,而是看到了那個小女孩。
霍蓮靜靜地看著前方,無邊無際的草原上,那個綁著兩個紅繩揪揪辮的小女孩,一如曾經那樣蹲在地上,專注地挖著兔子洞。
霍蓮的確見過小時候的七星。
但也如現在的七星說的那樣,小時候見過不一定記得。
他的確沒有記得。
所以在夢裡這個小女孩一直背對著他,看不清臉。
他倒是記得那一天,因為那一天,十三歲的他第一次在沒有義父沒有義兄們陪同下,率兵衛襲擊了一群來劫掠的荒夷人。
他激動又興奮,但血和殺人,以及同伴的傷亡,也讓他戰栗。
他被帶到義父麵前的時候,情緒有些不好,總覺得想吐。
義父正在見客,是幾個看起來比荒夷人穿著打扮還荒夷的人,這些人身上帶著奇奇怪怪的刀具,看起來不像是能打獵。
義父熱情地引見。
“這是我的小兒子。”義父大笑著,一臉得意又驕傲,“剛剛給自己的刀開刃,凶猛的很。”
他說什麼也不能在這裡吐出來,他丟臉沒什麼,不能讓義父丟臉。
他忍啊忍,他可以控製意誌,但不能控製身體,就在他覺得快忍不住的時候,那群人中一個年輕的女子忽地開口說話。
“這位小將軍,能不能麻煩你去找找我女兒。”她說,神情有些無奈,“這孩子剛才偷偷地跑了,不知道哪裡去了。”
他遲疑一下。
義父已經笑著擺手:“快去快去。”
他也再控製不住,忙轉身奔出去了,一出去就躲到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吐了。
不管怎麼說,那個女子解了他的圍,雖然根本不認識她的女兒,他還是幫她找女兒去。
問詢了值守的兵衛,大概知道是有個四五歲的女童出現過,但往哪裡去了,還真沒人注意。
在濃夏的草原上,很多小孩子還沒還沒草的個子高呢。
還好他也很熟悉草原,騎著馬帶著獵犬,很快就找到了。
對於一個四五歲的孩童來說,她跑得真夠遠的,而且就像聽不到馬蹄聲和犬吠一樣,她蹲在草叢裡頭也不抬。
“喂。”他隻能喊,“你母親找你呢。”
那個孩童依舊不聞。
他都懷疑她是個聾子啞巴了。
他沒跟小孩子打過交道,也不知道怎麼打交道,乾脆跳下來,去將她拎起來。
女童頓時大喊大叫:“我的兔子,我的兔子。”
她是在抓兔子嗎?他也才看到,草叢裡有一個兔子洞,女童已經挖開了很深,但狡兔三窟,兔子哪裡能被在洞裡抓到。
“抓不到的。”他說,“早就跑了。”
女童隻掙紮要兔子。
他被吵鬨的頭皮發麻,一心要將人帶回去交差,就將她箍在身前,騎著馬疾馳回去。
軍營裡那女子已經在營帳外翹首以盼,看到女童歸來,高興地迎來。
他將女童放下來,那女童沒有奔向母親的懷抱,而是調頭就跑,還好有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跑出來將女童攔住抱起來。
“你想要什麼要什麼?”他急急問。
女童連聲喊“兔子兔子新鮮的兔子。”
少年便連連點頭,似乎也根本不管她要什麼,牽著女童的手就走:“姑姑,我帶她去玩。”
年輕的女子沒有再跟來,看著一大一小走到另一邊去。
他看到她的臉上浮現幾分哀傷。
“謝謝啊小將軍。”她又對他一笑。
他沒有再說什麼,調轉馬頭去找義兄們了。
這件事他過後就忘記了,如果不是後來在晉地又見到了這群人,那個不再年輕的女子笑著跟他打招呼“又見麵了,小將軍。”他才想起有過這麼一件事。
“可惜我女兒沒來。”她笑著說,“要不然讓她來謝謝你。”
這有什麼可謝的,已經不再是少年的他,得體又客氣地回應。
本以為這件事也再次到此為止,沒想到後來發生了天翻地覆的事。
這天翻地覆間,他又因為那個洛掌門,跟這個女孩兒多了一層聯係。
霍蓮一步一步走近蹲在草叢裡的女童。
如同當初那樣,她低著頭不聞不問。
他以往從不跟夢裡的人交談,因為都是假的,虛幻的。
但這一次,他突然問:“你是在找兔子嗎?”
那女童沒有不聞不問,而是猛地抬起頭。
昏黃的視線裡呈現一張血紅的似乎被灼燒過的臉。
“我在找真相——”她發出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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