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殷這樣的人生性警覺狠辣,對自己的領域有種不容侵犯的執拗。他能將虞靈犀帶進來紓解避難,已是莫大的妥協。
若再試探,便該踩他底線了。
“小姐在想什麼?”
這片磨人的靜謐中,寧殷清冷的嗓音自前方傳來,一語驚人,“在想如何殺我,還是在想這條密道?”
虞靈犀指尖一顫,遲疑抬眸。
“小姐應該殺了我的。”
寧殷半邊臉沒在黑暗中,迎光的那半張臉卻是極為俊美朗潤,執著火引笑道:“我知道了小姐秘密,玷汙小姐清譽,實在該死。”
“清譽這種東西,自我攪黃東宮的婚事開始就沒有了。”
虞靈犀咬唇,吃力道,“閉嘴吧你。”
寧殷笑了聲,似是對這個回答勉強滿意。
可當他真的不再說話時,虞靈犀又覺得瘮得慌。
密道太長、太安靜了,還未看清火引掠過的路,黑暗便立刻從四麵八方包裹,就像是有隻黑色的巨獸在身後張開大嘴吞噬。
虞靈犀不喜幽閉的黑暗。
前世她死後,寧殷便是將她的屍首關在鬥室冰棺之中,靈魂飄蕩沒有著落。那種戰栗的恐懼,她這輩子都難以忘懷。
正踉蹌著,前方的寧殷停了腳步。
待她跌撞扶牆趕了上來,他方將火引擱在地上,淡淡道:“我抱小姐出去。”
虞靈犀嚇了一跳,忙道:“不必。”
她此時尚未完全恢複,被他抱著恐怕更加出不去了。
寧殷看了她一眼,半晌抬手道:“將手給我。”
他的手掌修長有力,骨節勻稱,天生就是雙能掌控一切的手。
但現在,虞靈犀對這隻手有些介懷,畢竟方才……
見她不肯動,寧殷極輕地“嘖”了聲,取出杏白的飄帶在她掌心纏了兩圈,另一端握在他自己手裡。
那是……
虞靈犀目光一熱,那是她的飄帶,前一刻鐘,這飄帶還蒙在寧殷的眼上,任她將滾燙的唇輾轉壓過。
“牽著。”
寧殷一手執著火引,一手握著飄帶引她前行,雖還是冷淡寡情的模樣,但腳步明顯緩了許多。
虞靈犀望著他高大的背影,熱潮過後,便是無儘的空寂。
談不上後悔,隻是多少有些惆悵。
重活一世,她以為會和寧殷有個不一樣的開始。利益合作也好,相忘江湖也罷,唯獨不該步前世後塵,稀裡糊塗攪和在一起。
今日浴佛節,她本想帶寧殷看看人間的燈火與善意,可到頭來,還是搞砸了。
不知走了多久,光亮隱現,驅散她滿腹心事。
推開禪房的門,被大雨衝刷過的芭蕉綠得發亮。
虞靈犀鬆開握著飄帶的手,低聲道:“謝謝。”
寧殷自然而然地將飄帶疊好,握在掌中,垂眸望著她嬌豔的臉頰道:“想好怎麼解釋了?”
“嗯。”虞靈犀深吸一口潮濕微涼的空氣,恢複鎮定,“走吧。”
禪房門口有一把紙傘,不知是誰擱在那裡的。
虞靈犀隱約記得,自己來時這裡還沒有傘。
寧殷倒是認得那傘,順手拿起來撐開,等在階前。
雨色空蒙,寧殷執傘的身影格外挺拔俊朗,指了指自己傘下。
虞靈犀定神走入傘簷之下,寧殷便負起一手,將傘簷往她那邊稍稍傾斜。
另一邊。
薛岑尋到禪房前的竹徑,遠遠瞧見虞靈犀的身影,不由心下一喜,總算鬆了口氣。
正要向前打招呼,卻見她身邊還站著個執傘的少年。
少年俊美疏冷,像是一柄出鞘的劍,薛岑情不自禁頓住了腳步。
“公子,那人不是曾和虞二姑娘一起困在山崖上的少年嗎?”
薛岑貼身的小廝踮了踮腳,不滿道,“這樣的汙點,虞將軍怎敢留他在府上?還和虞二姑娘走得這般近。”
“慎言。”薛岑看著自己的小廝。
小廝委屈:“奴也是為公子打抱不平,虞二姑娘分明沒把您放在心上,您還這般護著她……”
“住口。”薛岑難得沉了語調,“這些話,不許你再對第二個人說。”
他又朝竹徑上望了眼,沒有向前追問虞靈犀消失的這大半個時辰,究竟去了哪裡。
隻要她平平安安的,便足夠了。
薛岑轉身離去,沒有打傘。
竹徑中,寧殷停住了腳步,望向薛岑離去的方向。
虞靈犀也跟著一頓,問道:“怎麼了?”
寧殷將視線從寺牆月門下收回,冷冷勾唇道:“沒什麼,礙眼的家夥。”
和胡桃彙合,胡桃果然焦急得不行,不斷詢問虞靈犀方才去哪兒了。
“真的隻是身體不舒服,去禪房小憩了一會兒。”
寺門中,虞靈犀捂著微熱的臉頰,小聲解釋了三遍,胡桃才勉強作罷。
“哎,衛七。”
胡桃攙扶著虞靈犀上車,目光瞥見寧殷袖中隱現的一抹白,也沒看清是繃帶還是什麼,好奇道:“你受傷了嗎?”
虞靈犀順著胡桃的視線望去,頓時呼吸一滯,剛壓下的熱度又湧了上來。
寧殷竟是把她那條杏白的飄帶纏在了手腕上,繃帶般繞了幾圈,還打了個優雅的結。
“這個啊。”
寧殷笑著看向虞靈犀,尾指勾著飄帶末端,輕揉慢撚。
如願以償地見她瞪起杏眸,他方將那抹纖白藏入袖中,負手道,“是我的紀念品。”
胡桃嘟囔著放下車簾:“真是個怪人,來金雲寺不求簽求符,倒求這個。”
虞靈犀默不作聲地將頭發理了理,沒敢讓胡桃發現她的飄帶不見了。
果然,不該招惹這個小瘋子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