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一口雨後潮濕的空氣,她怔怔地慢了腳步,壓下身體裡蠢蠢欲動的燥熱。
在角亭中等了一盞茶,寧殷踏著映月的積水,負手而來。
他穿著雪白的中單衣袍,半乾的墨發披散,帶著一身沁人的水汽。若不論他過於涼薄的眉眼和狠戾藏黑的性情,倒也頗具俊美無儔的君子之風。
石桌上,擺了滿滿一桌的宵食,有精致糕點,亦有美酒佳肴,每樣都是最新鮮的。
亭中八角燈下,虞靈犀就像是一副鮮活靈動的美人畫,連發絲都在發光。
“坐。”虞靈犀含笑示意。
寧殷看了她一會兒,方撩袍坐在對麵,語氣古井無波:“這回,小姐是道歉還是道謝?”
“都不是。”
虞靈犀素手斟酒,遞給他一杯,“今夜雙喜臨門,特邀衛七共飲慶賀。”
寧殷接過酒盞把玩,卻不飲下,“小姐一個時辰前還打算以身殉道,危局未解,何來雙喜?”
虞靈犀抬眸一笑,輕聲道:“我與阿姐得貴人相助,虎口脫險,此乃一喜。”
頓了頓,望著寧殷點墨般深邃上挑的眸子,堅定道:“今夜之事,證明我與衛七有共同的目標,互通便利、合作共贏,此乃二喜。”
寧殷微微挑眉,眸中浮現了幾分興致。
“小姐怎知,我的目標是什麼?”
“在衛七眼裡,我就這麼傻?”
她不答反問,寧殷卻是笑了起來:“也對,小姐看似嬌憨,實則明鏡似的通透。否則,怎麼能想出以身做餌的法子呢?”
虞靈犀假裝沒聽懂他話中的深意,舉杯道:“我敬你一杯。”
寧殷端著酒盞沒動。他孤身一人自地獄歸來,隻需要棋子,不需要盟友。
虞靈犀也不介意,自個兒主動往他杯盞上一碰,叮地一聲響。
她先乾為敬,皺著眉小口小口抿著,兜出杯底示意,嫣紅的唇上暈開酒水濕潤的光澤,誘人采擷。
寧殷默然半晌,方在她期許的目光中抬手,將酒水送到唇邊一飲而儘,喉結一滾,放下杯盞倒扣。
虞靈犀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芭蕉滴雨,夜色靜謐。
寧殷撐著太陽穴,淡淡道:“這是最後一次。”
他可是為了麵前香甜的美人餌,放棄了那三萬石起事的糧食呢。
不過也無礙,他不做虧本的買賣,想到了一個更有意思的玩法。
至於到嘴的肥肉麼,遲早,會從她身上討回來。
寧殷盯著她水潤嬌豔的唇瓣,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杯盞邊沿。
片刻,沒頭沒尾道:“第五日了吧?”
“什麼?”虞靈犀側首。
寧殷卻不再挑明,勾著莫名的笑意,慢悠悠說道:“其實我很好奇,小姐心懷天下,牽掛甚多,衛七排在第幾?”
“我何曾心懷天下?不過是……”
不過是上輩子孑然一身太孤單辛苦了,所以才想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溫暖,護住所有想護住的人。
酒意上湧,在腹中化開些許暖意。
虞靈犀認真想了番寧殷的問題,扳著指頭數:“爹娘,兄長,阿姐,這四個不分伯仲,於我心中皆是頭等重要,再便是阿離,薛……”
寧殷的眸子危險地一眯。
虞靈犀轉念一想,這輩子好像也不欠薛岑什麼了,便改口道:“接下來麼,便是花奴,衛七。”
寧殷嗤了聲。
連隻貓都能排他前頭。
他了然頷首,指節點了點杯盞,起身道:“衛七明白了。”
上次他說“衛七明白了”,還是在設計讓薛岑墜湖溺水的時候。
虞靈犀心中一咯噔,問道:“東西還沒吃呢,你去哪兒?”
“殺貓。”
寧殷負手,風撩起他一縷發絲掠過唇角,似笑非笑道,“多殺一個,我在小姐的心中的地位便能上升一名。全殺光後,衛七便是小姐心裡最重要的人了。”
他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狠情的話語。
旁人這樣說,或許隻是開玩笑,但虞靈犀知道寧殷不是,他真的能做得出來。
不由輕歎,她起身道:“衛七,你過來。”
寧殷站著沒動。
虞靈犀走到他麵前,又重複了一遍:“靠過來。”
寧殷保持負手的姿勢,看了她片刻,勉為其難地微微俯身湊近。
於是虞靈犀仰首迎上,在他涼薄的目光中,抬手輕覆在自己的心口處。
“不是你那樣算的。”
廊下安靜,她望著寧殷近在咫尺的眼眸,溫聲道:“我這一生隻有這麼幾個重要之人,他們就活在我心裡,你每殺一個,無異於往我心口捅上一刀。都殺光了,心也就死了,隻會讓我離你越來越遠,明白了麼?”
寧殷的目光往下,落在她素手輕覆的柔軟胸口。
安靜半晌,他搖首嗤道:“這不公平。”
“什麼……”
虞靈犀疑惑,卻被他拉住腕子,將她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胸口。
完全不同於女子那般柔軟豐腴的觸感,薄薄的衣料下肌肉硬實,心跳沉穩地撞擊著胸腔,震得虞靈犀指尖微麻。
不知是酒意,還是那殘存的藥香作祟,虞靈犀整個人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下,仿若被鎖定的獵物般怔忪不動。
寧殷卻不給她退縮的機會,修長有力的大手牢牢扣住她的手掌。
他傾身逼近,壓著沉沉的嗓音輕笑道:“小姐猜猜,我這裡裝著多少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