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殷的步伐看上去不快,可因腿長,她跟得頗為艱難。
寧殷置若罔聞,反手將門關上,拎著虞靈犀來到內間的雕花寬榻前。
落地的花枝燈盞如星辰明亮,炭盆生暖,獸爐焚香,寧殷身上卻隻蒙著霜雪千年不化的孤寒。
他解下大氅隨意丟在地上,旋身坐在榻上看虞靈犀,似是思索如何處置這個讓他曾“受儘屈辱”的禮物。
不得不承認,虞靈犀很適合穿嬌豔的紅色,雪膚墨發,紅裙美得仿佛能將視線灼燒,可他卻隻覺礙事又刺眼。
非常刺眼。
虞靈犀眼見著他緩緩眯起了眸子,便知算總賬的時候來了。
也沒見他怎麼動作,便見一片薄如秋水的匕首出現在他的指間,漫不經心地轉動著。
“過來。”他道。
虞靈犀想了想,朝他走了兩步。
寧殷眼也不抬,於是她又慢吞吞挪了兩步,裙擺幾乎貼上了記他的膝蓋。
寧殷這才慢慢抬眼看她,指間的刃尖沿著她下垂的袖子一點點往上,橫過手肘處,落在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
匕首壓在衣料上的觸感很特彆,仿佛隔著幾層衣裳,也能感覺到來自冷刃的鋒利與森寒。
繼而刀尖一挑,隻聽聞吧嗒一聲布帛斷裂的細響,虞靈犀束腰的腰帶應聲而落。
她顫了顫,站著沒動。
寧殷的匕首再往上,落在她胸側起伏的輪廓上,又一挑,衣帶崩開,質地精美的婚服鬆垮至臂彎,露出裡頭純白的中衣。
再往下,便是裙帶。
華貴的婚服在他的刀刃下一件件劃開,剝離,變成一堆精美的破布,火焰荼蘼般層層堆疊在虞靈犀腳下。
直至隻剩下純白的中衣中裙,聖潔如雪。
怕嗎?當然不。
若是前世被送進王府的虞靈犀,定然是怕極的。但現在的虞靈犀,甚至來不及可惜這件費時三個月的華美衣裳。
誰會怕自己喜歡的人呢?
塵埃落定,寧殷也如願以償。
積壓在心頭的陰雲正在逐漸消散,繁複的嫁衣件件從身上滑落的這一刻,亦是她這幾個月來最輕鬆、自由的一刻。
劃破的嫣紅上衣還將落不落地掛在臂彎上,頗有妖妃之態,虞靈犀清了清嗓子,主動將它脫了下來,如一片瑰麗的晚霞落在腳下。
她看出來寧殷討厭她這身衣裳,儘管單薄裡衣和中裙並不保暖,即便在炭盆旁也有些畏寒。
寧殷對她的懂事甚為滿意,總算收起了指間的短刃。
虞靈犀撿起他丟下的大氅,將自己裹了起來,黑狐毛領襯得她臉龐嬌小而又瑩白。
寧殷挑了挑眼尾,到底沒說什麼。
於是虞靈犀便順杆而上,小聲問道:“家人不知我在衛……殿下府邸做客,恐會擔心,我能給他們送封家書嗎?”
寧殷交疊雙腿倚在榻上,嗤笑道:“你說呢?”
這便是不行了。
幾個月前她也是借著送家書報平安的檔口,與虞煥臣定了兩日之約。天亮過後,走得決絕。
果然,寧殷慢聲道:“靈犀似乎搞錯了自己的處境,一個禮物,恐怕沒有提要求的資格。”
他叫自己靈犀。
不是“小姐”,也非“歲歲”。
虞靈犀對這個稱號感到熟悉又悵然。
但她依舊是輕鬆的,有了前世的經驗,又加上幾分情難自禁的真心,哄人的話幾乎順口而出。
“那,如何才能有資格?”
她笑得明麗,放軟了聲音問。
“不急,”寧殷意味深長道,“我喜歡慢慢玩。”
那個“玩”字,他咬得格外重,倒像是在品嘗什麼。
虞靈犀不知他在計劃什麼壞主意,想了想,還是決定再爭取一把:“禮物也需要綰發,出門急,忘了帶貼身的發簪。”
她望著寧殷的眼睛,補充道:“就是那支夾血絲的,螺紋瑞雲白玉簪。”記
寧殷屈指的手一頓。
而後他起身,高大的身形瞬間將虞靈犀籠罩。
“靈犀不必耍花招了,沒用的。”
他俯身,伸指玩了玩虞靈犀冰涼順滑的發絲,哼笑道,“我這樣謹慎又記仇的性子,絕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說完這句,寧殷果真不再理她。
有人叩門,給他呈了一份名冊。
寧殷便倚在榻上慢悠悠看了起來,時不時用朱筆畫個圈。
屋內安靜得隻有炭火嗶剝的輕響。
虞靈犀並不拘束,自己站了會兒,察覺到累了,便在一旁的腳榻上尋了個位置坐下。
她抱著雙膝,將下頜抵在膝蓋上,墨發自頸側分散,露出細嫩脖子後的一小片淤青。
應是王令青的人擄她時,下手不知輕重弄的。
寧殷墨色的眸子沉寂了片刻,忽而輕輕一咳。
虞靈犀回過頭來,以眼神疑惑地看他。
“上來。”
寧殷合攏名冊,指了指暖和的床榻裡側,“暖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