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靈犀壓了壓唇線,解下虞煥臣的外袍遞還過去,“我會每日給家中寫信報平安的。再縱容歲歲一次,可好?”
虞煥臣心情無比複雜,接過外袍往外走了幾步,停住。
他複又回頭看了妹妹許久,直至她笑著揮手,才沉重邁下石階,翻身上馬。
屋簷上的雪塊墜落,吧嗒一聲輕響。
兄長走後,虞靈犀垂眸看著釘在磚縫中的羽箭,輕歎一口氣。
她雙手
並用,將羽箭拔了出來,握在手中掂了掂,然後轉身去了寢殿。
現在,該關起門來找小瘋子算賬了。
寢殿裡沒有一個侍從,寧殷赤足坐在榻上,仍保持著她離去時的姿勢,手中把玩著一塊黑色的玉雕,不知在想什麼。
虞靈犀極少見他這般岑寂的模樣。
見到虞靈犀麵色沉靜地進門,他明顯怔了怔神,才極慢地綻開一抹笑來。
“你回來了。”
他若無其事地直身,將玉雕鎖回榻頭的暗格中,“遲了兩息。”
“這個,是怎麼回事?”
虞靈犀擰著眉,氣呼呼將那支羽箭拍在了他麵前的案幾上。
“這個啊。”
寧殷拿起那支羽箭,屈指彈了彈冰冷的箭尖,發出“叮”的一聲,“本王素來記仇,所以告訴李九,若是虞煥臣敢帶你走,便廢他一隻手。”
見虞靈犀瞋目,他不在意道:“廢一隻手而已,又不曾殺他。”
“那是我兄長。”
虞靈犀站在他對麵,神情認真端肅,“你要傷他,還不如傷我來得痛快。”
“我怎麼舍得傷靈犀呢?”
寧殷笑了聲,緩聲道,“靈犀永遠不會犯錯的,錯的都是彆人。”
“那真是抱歉,我沒有跟兄長走,殿下的計劃落空了。”
虞靈犀抱臂,舍下臉往他身邊一坐,“殿下如今扶雲直上,既然甘願放下身份做我的姘夫,我為何要走?”
寧殷抬眸,端詳她的神色半晌,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賴、在、這!”
虞靈犀一字一句說得清楚,“哪怕我有皇帝的賜婚在身,哪怕四日後花轎無人、婚宴大亂,也與我沒有關係!反正是靜王殿下將我留下的,是殿下舍不得我……”
“放肆。”寧殷眯了眯眼。
“難道不是?兄長被我氣走了,爹娘也不會再管我,我沒有家了。”
虞靈犀竟然越說越動情,忍不住酸了鼻根,彆過臉道,“殿下若不管,大不了四天後我們一起死。”
寧殷許久沒有答話。
一向譏嘲善辯的靜王殿下,此時變得格外乖順,清冷的眸色定定地看著虞靈犀,翻湧著未知的暗色。
片刻,那暗色平息,凝成深不見底的潭。
“靈犀又騙我了。”
他像是說給自己聽,掃了眼自己腰間掛著的那隻針腳雜亂的香囊,慢悠悠嗤道,“畢竟連親手做的香囊,都隻是為了向虞家傳遞消息。”
虞靈犀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有時候,她真是恨不得將寧殷的腦袋打開,瞧瞧那裡麵都裝了些什麼彎彎繞繞。
她索性伸手,將香囊一把拽了下來。
吧嗒一聲輕響,寧殷眼底的淺笑一凝。
他抓住她的腕子,拉近些,望著她的眼睛溫聲道:“趁我沒生氣,還回來。乖。”
“既是知道我的用意,為何你還心甘情願佩戴這物?”
虞靈犀忍不住問,“你這麼聰明,怎麼就不曾想過打開香囊看看呢?”
她氣得將香囊扔回了寧殷身上,然後扭身坐在床榻儘頭,背對著不理他。
寧殷狐
疑,捏了捏那隻墨綠色的壺形香囊。
手感的確有些不對勁。
他昨日拿到這物後忙於公務,隻在疲憊時解下來嗅了嗅其中香味。
如同飲鴆止渴,帶著近乎自虐的清醒與甘於墮落的沉迷,並未對裡頭的填充物起疑。
寧殷遲疑了片刻,終是將香囊收緊的細繩拉開,倒出裡頭的香料和棉花。
除了薄荷、丁香等常見的香料外,裡頭還有兩顆指尖大小的相思紅豆。
紅豆上刻了字,一顆刻著“歲”,一顆刻著“七”。
寧殷忽然安靜下來,垂下眼瞼,指腹來回撫摸著那兩顆刻了拙劣字跡的相思豆。
再抖了抖香囊,裡頭又掉出一張折疊的紙箋來,上頭用娟秀的蠅頭小楷寫著兩句話。
【雙生有幸,見君不悔】
“雙生有幸,見君不悔。”
寧殷在心裡又默念了一遍,而後低笑一聲,故作平靜道,“都道一生一世,靈犀卻為何寫的‘雙生’?”
虞靈犀扭過頭,甕聲甕氣道:“因為一輩子不夠你作妖的!”
香囊裡放紅豆是京中女子用作定情剖白的信物,寓意生生世世、相思不忘。她花了大半夜才做好這個東西,寧殷這瘋子竟是壓根沒領悟到,難怪一早就陰陽怪氣的。
明亮溫柔的少女,連獨自生悶氣的樣子都是賞心悅目的一幅畫。
寧殷盯著手裡的紙箋片刻,忽而低笑出聲,越笑越放肆,直至笑得雙肩顫動,連眼尾都笑得泛起了紅。
虞靈犀從未見寧殷這般恣意地笑過,不由皺眉看他。
寧殷扳過她的肩,虞靈犀想起自己還在生氣,便扭身掙開。
寧殷再碰,她複又掙開,難得骨氣了一回。
於是寧殷將她整個兒攬入懷中,而後收緊手臂,用下頜抵著她的發頂,輕輕摩挲。
他一句話也沒說,他永遠不會說“對不起”。
這就是他道歉的方式。
“你完了。”
虞靈犀悶在他懷裡,包容而又嬌氣,“我賴上你了,小瘋子。”
寧殷擁得更緊了些,像是要將她整個融入骨血,藏在心尖。
“好啊。”
他笑得溫柔而又瘋狂,於她耳尖一咬,“陪瘋子下地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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