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宮女從門後絆出,手中的提燈咕嚕嚕滾落寧殷腳下,熄了。
小宮女立刻斂首跪拜,慌張道:“奴婢雲香,無意衝撞陛下,請陛下恕罪!”
這宮裡,敢對新帝自報家門的人可不多。
寧殷麵上不露喜怒,虛目睥睨,頗有仙人之姿。
他的視線自靴尖上掃過,上頭濺了一點不甚明顯的燈油。
又瞥了眼牆角的梅樹,上頭編織了喜慶的吉祥結,掛了幾盞漂亮的小燈,頗為新穎。
“你做的?”
輕緩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帶著霜雪的清寒。
“是。”
說罷,雲香咬著唇,顫巍巍抬眼,露出一張精心打扮過的姣好臉龐。
她是家中庶女,奉父親之命進宮的。
如今帝後恩愛無比,後宮虛設,斷了所有重臣送女兒、妹妹入宮為妃的念頭。父親便曲線救國,想儘法子將她變做宮女,隻盼能接近帝後伺候,為家族傳遞消息。
“手挺巧。”
未等雲香欣喜,便聽那道清冷的聲音再次傳來,“掰折吧。”
雲香一僵,臉色瞬間褪為煞白。
……
寧殷站在階前,忽而停下腳步,在內侍驚悚的目光中彎腰,伸指將靴尖上的那點油印仔細擦了又擦。
眉間冷鬱更甚。
昭雲宮,虞靈犀還有最後一頁經文沒有抄完。
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晦暗的天色中,她抬眼笑道:“坐吧,桌上給你暖著茶水呢。”
寧殷剛挨過來,虞靈犀便察覺到他身上徹骨的寒意。
她遲疑片刻,停下筆道:“賑災之事我已聽說啦,你處理得極好。本朝皇帝那麼多,不乏有所謂的英主明君,可他們誰也不及你的方法實在。”
寧殷曾說,他是個涼薄之人,缺乏共情,便是眼前屍山血海也激不起他半點憐憫。
但虞靈犀知道,他那另辟蹊徑的手段,遠比徒勞無功的“共情”更實用。
聞言,寧殷笑了聲:“歲歲每日換著法子誇人,不累?”
玩笑歸玩笑,可眼底的淩寒刻薄到底消散了不少。
虞靈犀也笑了:“說幾句實話而已,有何好累的?”
寧殷將她手中的毛筆抽出,捏了捏她的腰肢:“那做點累的事?”
最近虞靈犀葵水剛過,又因賑災之事未能睡好,兩人已有半月不曾同-房了。
腰穴被按住,虞靈犀軟了身軀,忙按住他的手岔開話題道:“彆鬨,還要回府跨年呢。”
她早計劃好的,今年要與寧殷在靜王府過年。
或許是前世的緣故,她對此處頗有幾分留戀。反正今年宮中不能設宴,索性與寧殷回府圖個清靜。
何況,這是重生以來與寧殷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
靜王府總算換上了簇新的花燈,暖光白雪交映,光河流轉,總算有了幾分家的溫馨。
淨室外間地熱暖和,馨香如春。
虞靈犀與寧殷比肩坐在雕花月門下,賞雪守歲。
旁邊的小爐上溫著辛香的屠蘇酒,案幾上擺著茶點宵食,燈下美人裹著嚴實的兔絨鬥篷,正伸手去接天上的飛雪。
“以前聽阿娘說,隻要於除夕夜接住一片完美的雪花,在它未化之前許願,來年便能實現。”
話音未落,她接到一片極美的八角雪花,立即高興地拿給寧殷看,“快許願!”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雪花已經在指尖融化。
虞靈犀正有些失落,便見寧殷傾身過來,張唇含住了她指尖的水珠。
他墨眸上挑,鎖著虞靈犀的訝然和淺笑。
他不信鬼神,他的願望就在眼前。
子時一到,煙火自府門外竄天而去,在夜空中綻開一片荼蘼。
煙火的光點與碎雪齊落,分不清哪個更為絢爛。
“子時了。”
虞靈犀微微一笑,“新春吉樂,寧殷。”
恰逢煙火炸開,半邊天空被映得瑰麗無比。那光落在寧殷的眸中,明滅不定。
“子時已過,”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欺身說著不正經的低語,“該壓歲了。”
煙火熄滅。
下一刻再亮起,碎雪如絮,兩人的唇緊緊貼在一起,鍍成相貼的兩道剪影。
淨室暖霧氤氳,蕩碎一池漣漪。
大雪不知不覺停了,外間的酒水已然涼透。而室內落地花燈的暖光,一直亮到了寅時。,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