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夜雨綿綿,飄動的帳紗張牙舞爪。
黎明纖薄,雨霽天青。
寧殷睜眼的時候,有那麼一瞬的確動了殺心。
懷中之人烏發如妖,眼睫上還殘留著濕痕,顯得脆弱而妖冶。
寧殷從不與人同宿,從兒時聽到那女人慘烈的哭聲起,他便厭惡極了這一切。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殺了這女人。任何能影響他的存在,都該從世上消失。
他嫌惡地伸手攏住她的頸項,而睡夢中的她一無所知。
陰惻惻盯了許久,他鬆了手,捏住虞靈犀的鼻子。
不稍片刻,她就被憋醒了,有些茫然地睜眼看他。
她的嘴唇是紅的,眼睛也是紅的,迷迷蒙蒙的樣子我見猶憐。
“把靈犀的腿也打斷吧,或者斷一隻手。”
他索性放棄殺她,笑得溫柔,“這樣,便與本王相配了。”
虞靈犀知曉,他不是在說說而已。
這個失心瘋的人,是真的計劃著將她變做“同類”,長久禁錮身邊。
“斷了腳,不能為王爺起舞。”
虞靈犀看著他,啞聲回答,“斷了手,不能為王爺按摩烹茶。”
“那便毒啞。”
寧殷冷笑著按住她的唇,直將那飽滿的紅唇壓得沒了血色,才似笑非笑道,“省得這張嘴能言善辯,惹本王心煩。”
虞靈犀果然嚇得閉了氣。
然而寧殷沒舍得,畢竟昨夜某些時候,她的聲音還挺好聽,嬌得想讓人狠狠揉碎。
自那以後,兩人間似乎有了些變化,又似乎沒有。
變化的是虞靈犀服侍的時辰,從白天延伸到了偶爾的雨夜。不變的是,攝政王依舊涼薄狠戾,對她隻有舊疾複發時的那點利用索取。
除了這點惱人之外,虞靈犀衣食住行的質量倒是穩步提升,大有直逼宮中後妃的規格。
有次寧殷不錯,興致來焉,問她想要什麼。
虞靈犀約莫還忌憚先前“毒-藥”之事,唯恐希冀越大,便越會被他摧毀取樂,憋了半天,隻憋出來一句:“想看上元節的花燈。”
這算是什麼要求?寧殷嗤之以鼻。
然而上元節宮宴,等待他的卻是一場鴻門宴。
那暗器的機括,險些刺中了虞靈犀的心臟。
寧殷殺了很多人,他從未親手殺過這麼多人。宮裡亂成一片,伏屍滿地,血流成河,殿前的禦階被染成了腥臭的鮮紅色。
虞靈犀本可趁亂逃走,但她並沒有。
“為何要逃?”
虞靈犀被他渾身浴血、宛若修羅的模樣嚇到了,仍是努力鎮定心神,“王爺權禦天下,世間再沒有比王爺尊貴的靠山,再沒有比王府安適的歸宿,我沒理由叛逃。”
寧殷笑了起來,染血的笑容顯得格外癲狂。
虞靈犀說這話時,眼裡閃著明顯的怯。
但寧殷很滿意,她哪怕說的是假話,也是最動聽的假話。
去行宮避暑時,寧殷帶上了虞靈犀。
他們度過了一個沒有鮮血的酷暑,他取了個敷衍的假名“衛七”,讓她伴著遊山玩水。
然而穿上王袍,手染鮮血,他又成了那個令她不敢直視的攝政王。
虞靈犀也會如同彆人家的金絲雀那般,學著做些刺繡女紅討好他,畢竟她一無所有,連命都不是自己的,能拿出來的誠意就隻有這些。
寧殷從不佩戴,隨手就丟。讓那些粗製濫造的東西出現在他身上,是一件可笑的事。
虞靈犀也不在意,她總會做出新的信物來討好填補。
然而當侍從從榻下清理出一個針腳歪斜的香囊時,寧殷卻鬼使神差地接過,撣了撣灰塵,再一臉嫌棄地鎖入榻邊的矮櫃中。
一年多過去,他留下來的,隻有這隻遺忘在角落的香囊,和那雙舒適的雲紋革靴。
寧殷從不覺得虞靈犀有何特彆。
就像是養隻乖順的小貓小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施以照顧,再冷漠索取。他的腿有舊傷,不能跪,就連雨夜的同榻而眠,都是虞靈犀主動貼身侍奉。
他生來冷血涼薄,不知“喜愛”為何物,不允許自己有任何軟肋。
他不會喜歡任何女人,包括虞靈犀。
寧殷惡劣地享受一切,卻並不擔心虞靈犀會離去。
因為她孑然一身,除了呆在他親手打造的金籠子中,已經無處可去了。
直到這年的春日,趙府的一封密箋打破了平靜。
寧殷穿上那雙雲紋革靴,坐上前往趙府的馬車時,麵上尚能掛著溫潤的笑意。然而當他親眼看見虞靈犀與薛岑站在海棠花下交談,所有的溫潤都化作了瘋長的陰暗殺意。
她喚他“岑哥哥”,美人君子雋美如畫,仿佛生來就該站在一起。
她眉尖微蹙,滿心焦急,那是麵對他時從未有過的情緒。
而在王府時,她所有的眼淚、害羞、笑容,都是他逼來的。
寧殷陰沉著麵容,慢悠悠開口,刺破花樹下和諧的畫麵。
虞靈犀蒼白著臉為薛岑下跪,一如兩年前的秋夜,薛岑為她在大雨中跪了一夜。
寧殷看著他們青梅竹馬的默契,看著薛岑熟稔地護在她身前,他眼底的戾氣幾乎翻湧而出。
薛岑是什麼東西?
他也配?
寧殷不顧虞靈犀哀求的目光,將薛岑押去了大理寺獄,親自審問。
靈犀有什麼錯呢?錯的都是引誘她的人罷了。
他折磨薛岑,用鮮血撫平燥鬱。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明白,他心底那股恣意瘋長的陰暗燥鬱,名為“嫉妒”。
寧殷從大理寺獄中出來,拄著手杖的步伐一頓。
他垂眸,視線落在虞靈犀縫製的革靴上。
暗色的鞋麵上濺了薛岑的血,弄臟了。
寧殷有些不悅。
然而轉念一想,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讓虞靈犀再縫製一雙新的,他有著薛岑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寧殷寬慰起來,勾著笑歸府。:,,.,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