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了薛、趙二家,便是朝中隱而不發的亂黨餘孽。
好在手下的那批人,與他之前世界中的心腹並無太大出入。待殺光了該殺的人,衛七召集以周蘊卿、折戟為首的幾名心腹,做最後的安排。
他靠在座椅中,麵容俊美陰冷,徐徐轉動指間的龍紋玉佩道:“將來若本王身死,執此玉者便是你們新的主子,需敬她、護她。誰有異議?”
眾人雖然疑惑,但還是躬身齊齊道:“願聽王爺差遣。”
“很好。”
做完這一切,衛七命人將薛嵩和趙家父女用粗繩拴在馬背後,串著一串連拖帶拽,綁回了王府。
他眸色漆冷,讓三名罪魁給虞靈犀下跪磕頭。
薛嵩丟了一隻靴子,被磨破的腳掌泡在雨水中,絲絲縷縷滲出鮮血來。他喘著氣狼狽不堪,陰沉著臉挺直背脊,拒不屈膝。
“打斷他的腿。”
衛七冷著臉吩咐侍衛,沒有一句廢話。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個世界待多久,必須在回去前,為歲歲擺平一切危機。
幾聲壓抑的慘叫,衛七淡然抬手,遮住了虞靈犀的眼睛。
虞靈犀唇瓣輕抿,待眼前的手掌放下,光線傾入,薛嵩的雙腿已然以奇怪的姿勢扭曲著,撐著地麵跪在雨中,再也站不起來。
趙徽和趙玉茗已是嚇得麵無人色,不用侍衛來打,便腿軟跪拜在地。
“微臣不知有何罪過,但求王爺饒命!饒命啊!”
見攝政王不為所動,趙徽如敗犬似的在地上爬行,爬到虞靈犀麵前磕頭:“外甥女,你求求王爺!看在我曾收留你的份上……”
他不提此事還好,一提虞靈犀便想起在趙府時,她過的是怎樣軟禁般憋屈的生活。
她後退一步,隱在攝政王高大的身影中,彆過了頭。
虞靈犀有些猜不透,如果說攝政王讓姨父和表姐給她下跪,是為了給她出氣,那薛嵩呢?
直到秋風吹開了寢殿的窗扇,虞靈犀望著飄灑進來的雨水,恍惚明白了什麼。
今天下雨了,難怪呢。
攝政王一到雨天便腿疾複發,格外暴戾嗜血。
想明白了這點,她起身重新關好窗扇,解下衣裙係帶,朝床榻走去。
她掀開被褥鑽了進去,淺淺打了個哈欠,趕在王爺歸來前將床榻暖好。這件事她已經做了許多遍,沒什麼難為情的……
何況各取所需,本就是她的生存之道。
衛七披著一身寒氣歸來時,虞靈犀已自動往裡滾了滾,讓出剛暖好的一半床榻來。
染著女兒香的被褥,有著令人貪戀的溫度,虞靈犀隻露出一張臉來,杏眸瀲灩,定定地望著他。
衛七眼尾微挑,給她壓了壓被角。
他的臉已經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唇線緊抿著,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拿虞靈犀“取暖”。
虞靈犀一時拿不準該貼上去,還是繼續躺著。
見攝政王倚在榻沿生捱,她終是不忍,試探道:“我已沐澤過了,王爺可以過來些。”
衛七打開眼睛,揚著自虐般的悠然淺笑,喑啞道:“不必如此,歲歲。”
這蝕骨之痛,本就是他應該承受的破敗人生。
他可要好好體會一下,若歲歲沒有介入他的人生,他過的該是怎樣人鬼不如的生活。
虞靈犀小心地觀摩著他,見他的確沒有殺人的心思,這才將鼻尖埋入枕中,溫聲道:“王爺今日很不一樣。”
她還是發現了異常,而衛七並不打算瞞她。
片刻的遲疑,他輕啟蒼白的薄唇,悠悠道:“因為我來自另一個時空,一個因歲歲重活一世,而改變命運的時空。”
虞靈犀睜大眼,愕然地看著他。
(四)
虞靈犀醒來的時候,頭枕在一雙結實的大腿上,懷中還抱著昨晚裁剪了一半的鞋樣子。
而寧殷撐著腦袋倚在榻邊,低頭垂眸,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著她睡得鬆散的鬢發。
虞靈犀被他眼底的疲青下了一跳,前世寧殷受腿疾折磨,時常徹夜未眠,便是這副麵色蒼白、眼瞼陰暗的模樣,看上去頗為陰鬱淩寒。
“你坐了一夜沒睡?”
虞靈犀抬手,隔空描了描他深暗的眼眸,神情複雜。
“怕睡一覺醒來,就見不到靈犀了。”
寧殷笑得瘋狂,眼底卻蘊著溫潤癡纏的笑意。
他握住了虞靈犀的手,逐根手指撫了撫,方輕聲問道:“靈犀是何時認出我來的?”
虞靈犀一僵。
“噓。”
寧殷按住了她的唇,俯身掃了眼她手中的革靴鞋樣,“莫騙本王,本王都看出來了,靈犀昨日一直在彌補本王曾經的遺憾,就連這革靴的樣式,也和當初贈本王的那雙一般無二。”
他笑了聲:“本王不明白,是哪裡露了破綻?”
虞靈犀拉下他按在唇上的手指,看了他許久,歎道:“你喚我靈犀,而且這輩子我與你相見的日子,並非八月初八。”
昨日醒來她第一眼見著寧殷,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的細微動作與自稱,都更接近前世的模樣。
“這輩子?”
寧殷何其聰明,很快抓住了重點,了然道,“所以靈犀和本王一樣,都是死後重生到了這個世界?”
不,他並非重生。
隻要他閉眼睡去,靈魂就會被拉扯回原位,不過是個鳩占鵲巢的寄居者罷了。
寧殷的眸色暗了下去,溫柔道:“那麼靈犀,代替我贏走你真心的、見過你嫁衣如火的那個人,又是誰呢?”
“是寧殷。”
虞靈犀蹙了蹙眉,解釋道,“並無區彆,你們本就是一個靈魂。”
“不是。”寧殷輕柔道。
隻要他一閉眼,便又會回到殘缺的身體,殘缺的人生。
而另一個“他”呢?
“他”有靈犀相伴,什麼苦痛都不必承受……不同時空不同的命運,這如何能算一個人呢?
想起什麼,寧殷笑了起來。
“不如把他殺了吧。”他輕飄飄道。
(五)
攝政王府,寢殿外風雨瀟瀟,殿內一片平靜。
“……未來的歲歲救了寧殷,所以,未來的寧殷也來幫助歲歲。”
衛七嗓音低沉,給自己的敘述做了個總結。
虞靈犀已然聽得呆怔了。
“不信?”衛七問。
虞靈犀點了點頭,而後又飛快搖了搖頭。
“我能問王爺……不,未來的王爺一個問題嗎?”
她道。
衛七臉頰蒼冷,揚著唇線:“問。”
虞靈犀措辭半晌,方帶著卑微的希冀,小心翼翼地問道:“在我重活的那個世界裡,我的爹娘兄姊們,可還健在?”
衛七怔了怔。
他沒想到歲歲並沒有問前程富貴,也沒有問是否母儀天下,而是問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細節。
他點頭道:“在。”
虞靈犀的眼睛亮了起來。
“都在。”衛七決定多說兩句。
他本不是個在乎彆人家事的人,但接觸到歲歲那雙亮堂起來的眼眸,平淡的話已下意識說出口:“虞煥臣娶了蘇家的女兒,剛生育了一女;虞辛夷與寧子濯兩情相悅,亦即將定親。你爹禦敵有功,封了一等定國公,你娘也挺好……”
說到這,他瞥見了虞靈犀滑入鬢角的眼淚,晶瑩濕冷的一行,刺痛著他的眼睛。
“怎麼了?”
衛七忘記了腿上的疼痛,伸手碰了碰她眼角的濕痕。
“兄長的未婚妻的確姓蘇,他們還未來得及成親,兄長就……”
虞靈犀用力擦著眼睛,隨即綻開一個帶淚的笑來:“我隻是高興……真的,太好了!”
她唇瓣顫抖,像是終於崩斷了最後一根心弦,將臉埋入被褥中嗚咽道:“他們還活著,太好了!”
衛七垂下眼,哄小孩般,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六親不認的瘋子,終於在歲歲的淚水中,明白了“血脈親情”的可貴。
短暫的喜極而泣,虞靈犀恢複了常態。
她將潮濕的臉使勁兒在枕頭上蹭了蹭,方帶著鼻音道:“讓王爺見笑了。”
衛七嘴角翹了翹,道:“我一旦閉眼睡去,則會離開這裡。歲歲還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說。”
在離開之前,他定能讓她如願。
虞靈犀想了很久,搖首道:“沒有了。”
知曉了未來的圓滿秘密,她連語氣都輕鬆了不少,整個人像是吸足水分的花朵,鮮活飽滿。
見衛七挑眉,她柔柔笑道:“真沒有啦。”
知曉家人在未來的世界好好活著,親友俱全,她已彆無遺憾。
“我一走,你又會麵對那個一竅不通的瘋子。”
衛七不吝於用最惡毒的詞語形容自己,沉聲道,“不怕?”
虞靈犀還未回答,衛七便低笑出聲。
雖然以前的寧殷消失,現在的寧殷可能也不複存在。但若他的存在是要以歲歲的死作為契機,那他寧可消失。
歲歲離了瘋子,興許會過得更好些……誰知道呢?
衛七黑眸晶亮,俯身輕緩道:“我幫你殺了他,如何?”,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