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07
虞錦一上榻就後悔了,床榻連個幔帳都沒有,這誰瞧不見她?
她方才倒不如往床底鑽還有生還的可能。
眼下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虞錦儼然已經從如何被抓包、被識破再到被掃地出門,進而聯想到走投無路被迫與承安伯府聯姻,待到父親與阿兄回來,清白儘毀,自己一根白綾掛梁上了卻此生的悲壯之景。
畫舫閣間的地是木質的,每一下的腳步聲都格外清晰明朗。
直至停在床邊——
虞錦屏息,鬆開攥緊的被褥,露出半張悶紅的臉。
有一種戰術叫做先發製人!
然,她眼一抬便怔住了。
男人一身月白寢衣立在榻前,因剛出浴,扣子都沒扣完整,前襟微敞,線條分明,瑩白的水珠自他脖頸下滑……
白日裡被齊整衣冠束縛住的誘和欲,在夜裡淋漓儘致。
虞錦準備好的說辭生生卡在喉嚨裡,隻覺從耳尖到腳趾都在發燙。
直到沈卻臉色都冷了下來,道:“你在乾什麼。”
連聲音都帶著夜的寒涼,仿如一盆水從頭潑下,虞錦霎時回神。
她輕聲道:“阿、阿兄,我的屋子鬨鬼,我害怕。”
許是方才太刺激,虞錦的聲音真情實感地在發顫,再加之她那雙淒淒哀哀的眸子,讓人不信都難。
沈卻一頓,忽然想起方才沉溪說的戲。
他臉色稍緩,但口吻依舊生冷,“這世上本無鬼神之說,哪來的鬨鬼?起來出去。”
當然不能起!
那封密函還壓在硬枕底下呢!
她道:“阿兄既然不怕,那今夜你與我換屋子可好?就一夜。阿兄是男子,又殺敵無數,想來陽剛氣極重,即便是邪祟也不敢輕易靠近。”
沈卻額前突地一跳,“虞錦,你有沒有一點男女大防?你是失憶,不是失智,從前規矩學哪去了?要不要回府給你重溫一遍!”
莫說顯赫人家,便是尋常人家,自幼也要被教何為男女大防,難道就他虞廣江的女兒特殊,沒學過?
沈卻不是守規矩的人,但他是立規矩的人,這麼一嗬斥,倒有幾分像訓兵。
而虞錦叫他這麼劈頭蓋臉的斥,隻覺得自己高門貴女的自尊心嘩啦啦碎了一地。
想當初在靈州,誰人不誇一句虞家二姑娘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簡直是世家女子的楷模!
男女大防?素來隻有她防旁人的份。
這還頭一回遭人如此嫌棄,虞錦又氣又羞,偏頭頂是人家的屋簷,身下是人家的床,她半個理字也沒有。
但沒理,也要找出理。
虞錦抿唇,眸裡騰出霧氣:“那你不是我阿兄麼,又不是彆人。”
臉不紅心不跳,理直氣壯。
兄妹便能不守禮?
南祁王府沒有這個規矩。
沈卻臉色未緩,隻冷凝著她,吐出兩個字:“虞錦。”
頗有幾分警告的意味在裡麵。
虞錦甚至覺得,她若不起,他極有可能要動手。
發覺平日裡對虞時也蠻不講理的這招不靠譜後,虞錦能屈能伸,一下軟了音調,慢吞吞坐起身道:“那我想喝水,熱水。”
沈卻薄唇輕啟,“自己拿”三個字尚未道出,便聽榻上的小姑娘戚戚道:“我害怕,我腿軟,走不動了,你抱我去嗎?”
沈卻扯了下唇,從梨花木架上拿過薄衫,隨意地係了下腰帶,徑直下樓去。
“騰”地一聲,虞錦從床榻上彈了起來。
也不知近來是經曆了什麼,做起這種事虞錦雖心驚膽戰但卻遊刃有餘,迅速將壓在枕下的密函放回匣子裡,又在沈卻回來前端端坐在了榻上。
沈卻將水遞給她。
她接過,道:“謝謝阿兄,我去桌上喝。”
膝蓋還沒徹底直起來,虞錦又想起她方才匆忙之下找的借口。做戲做全套,她輕輕道:“阿兄,你可以扶我一下嗎?”
沈卻輕睨了她一眼,借出了一條手臂。
走至桌前,忽然“啪嗒”一聲,虞錦碰倒了案上的匣子,裡頭的物件紛落一地。
她立馬道:“我不是故意的。”
沈卻捏了捏眉心:“……”
毀屍滅跡後,虞錦再不敢惹怒他,捧著杯。盞便要離開。
屋門拉開,恰逢落雁抬手叩門。
四目相接,虞錦神色如常,落雁麵色扭曲。
落雁的目光落在虞錦散亂的發髻、褶皺的衣裳和瀲灩泛紅的美眸上……
身後傳來一道淡如水的聲音:“有事說事。”
落雁看過去,王爺的衣裳也不儘齊整,整個人都還冒著霧氣,發梢也是濕的,腰帶也略微鬆散……
畢竟是見過大場麵的丫鬟,落雁強壓下驚愕,麵色不改道:“元先生讓奴婢送助眠藥來。”
虞錦低頭一看,還真是一碗黑漆漆的藥汁。
沈卻道:“拿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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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門闔上,夜又靜了下來。
沈卻推開闖,夜風浸著湖泊的濕意拂在臉上,將他滿身浮躁吹散了個七八分。
今夜本還留了卷宗夜讀,被虞錦這一打岔,也沒了心思。
男人鬆散地解開腰帶,上了榻。
剛一入枕,鼻息中儘是小姑娘身上清新淡雅的花香。
沈卻稍頓,驀然睜開眼,不由想起虞錦在這滾過一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