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27
她摁著心口, 柔弱地望向沈卻。
眼底藏匿的小心思,就如這段表演一樣,拙劣至極。
但白管家卻未深想, 反而靈機一動,忙應和道:“欸, 老奴看三姑娘一道去也好, 姑娘身子薄弱, 且又傷了腦袋,說不準那藥泉對姑娘的傷勢有所助益也說不準,就算治不了失憶之症, 那泉水也有養膚駐顏的功效。再者說, 鎏恒山路途遙遠,王爺一人未免無趣,途中有人相伴, 倒是好,好!”
聽到養膚駐顏四字, 虞錦更是來了興致,她連連點頭, “白叔說得極是, 同我想到一塊去了。”
“……”
望著這一老一小,你應我一句、我應你一句,沈卻默了默,唇邊溢出一聲輕嗬。
他轉了下扳指,一時未搭話。
半響,他點了下頭道:“把今日白叔給的那幾本賬算完,我就帶你去。”
虞錦嘴角微僵,心中腹誹道:無情!
她柔聲道:“那是自然。”
白管家笑彎了眼, 又連說了好幾聲“好”。
而正此時,夜風呼嘯,大雨突如其來,傾盆而下。
“喲,近來這天兒變得真快。”白管家嘟囔一句,忙去闔窗,他忽然一頓,瞥了那書案前的人兩眼,說:“這雨瞧著委實大了些,姑娘不若晚些再走,莫要淋著了。”
虞錦往窗外瞧了眼,蹙了蹙眉頭。
白管家似是知她心之所想,又道:“讓落雁那丫頭去房中將賬簿取來就是了。”
聞言,虞錦垂頭瞥了眼嶄新精致的繡鞋,略有動搖,她眼神飛快地看了沈卻一眼。
沈卻頭也不抬,像沒察覺一般,無甚情緒地“嗯”了聲。
白管家神清氣爽地離開了。
不幾時,落雁便將賬簿遞上,在一側伺候研磨,目光在兩位主子身上反複橫跳。
虞錦今夜沒再折騰幺蛾子,執筆落字,隻指尖偶爾響起簌簌的翻頁聲。
大雨如注,闔窗無風,燭火靜謐燃燒。
沈卻頓了一下,側目而視。
虞錦神色專注,兩道彎彎淺淺的細眉時不時擰在一起,檀口一開一合,無聲默念賬簿上的字眼,袖口落下一截,皓白的手腕隨筆鋒輕輕扭動。
但沒多久,便見她掩唇打了個嗬欠。
沈卻輕哂,收回視線。
虞錦雙目逐漸失焦,賬簿上的小字都變得模糊起來,她無聲輕歎,腦袋一晃,滿頭珠釵隨之嘩啦一響,淹沒在雨中。
沒多久,便徹底昏睡過去。
雨還在下。
落雁正擱下硯台,要去喚醒虞錦。
卻見沈卻輕睨她一眼,“先出去。”
落雁一怔,應聲退下。
屋門“吱呀”兩聲,複又闔上。
沈卻往椅背上一靠,平靜地凝視著姑娘嫻靜的側顏,他緩緩抿唇,摘下扳指攥在手心裡,來回摩挲。
直至雨停,梆子聲落地。
男人俯身,動作利索地將虞錦攔腰抱起來。
很輕,輕得像一張薄紙。
沈卻忽一蹙眉,徑直推門出去,一路去往廂房。
廊下,落雁驚訝呆滯,忙提步追了上去。
廂房裡,沉溪忙將幔帳揭開。
就見王爺將三姑娘放在榻上時,三姑娘那兩條細胳膊還環著人家的脖頸。
沉溪正要上前幫忙,卻聽南祁王先開了口。
他嗓音低磁,道:“虞錦,鬆手了。”
未見成效,他嗓音更低,低得幾乎聽不見。他道:“聽話,鬆手。”
聲色一如既往得的寒涼,但莫名多了幾分無奈、妥協的意味。
少頃,沉溪推門出去。
落雁正杵在長廊下,忙上前道:“你方才瞧見沒,王爺——”
沉溪立即捂了她的嘴,說:“知道就知道,說出來作甚,小心叫人聽了去。”
落雁點點頭,沉溪這才鬆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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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幾輛馬車停在王府門前。
廚娘、丫鬟、府醫熙熙攘攘擠在一處。
沈卻皺了下眉,道:“要這些人去作甚?”
白管家哦了聲道:“莊子裡的廚娘手藝與府裡相差甚遠,老奴怕三姑娘吃不慣,這些丫鬟都是伺候在內院的,三姑娘用起來趁手,至於府醫,若是三姑娘有個頭疼腦熱,也好儘快就診。”
沈卻靜了一瞬,目光落在正往馬車上塞物件的小廝上,道:“那這些呢。”
白管家撫須一笑:“這都是三姑娘房裡用慣的物件,莊子裡雖不缺甚,但總歸是換了地,老奴擔心三姑娘睡不安穩。”
“……”
沈卻徑直上了馬車,不欲再多問。
馬車轆轆,沿途出了城門。
沈卻正欲斟茶,便見一隻手從他眼下橫過,虞錦傾身揭開他肩側的簾布。
自來到王府,虞錦便少有外出,僅有的幾次出府,還是白管家殷勤地拉她去看鋪麵與宅子,眼下不由激情澎湃,目光盈盈地盯著窗外,道:
“白日裡竟也如此熱鬨,往常也是如此麼?”
“那是什麼地方?瞧著倒很是雅致,阿兄你去過嗎?”
“今日天晴,白叔說鎏恒山晴日興許能瞧見彩雲,景致很是悅目。”
……
……
“對了,路程約莫要三個時辰,你若覺得無趣的話,後麵馬車上備了好些兵書,我讓人拿。”
沈卻眉心輕抽了一下,閉了閉眼,不動聲色地吐息。
忽然,車軲轆碾過水坑,馬車重重一一晃,虞錦登時歪了身子,她悶哼一聲,直直栽在男人肩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