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上掩唇輕咳兩聲,流鶯便將食盒提上來。錦上道:“正好,這是禦膳房新研製的桂花糕,比從前還要軟糯不少,我吃不下了,給將軍。”
沈離征眉心微蹙,正欲開口,身後的侍衛便很有眼裡勁兒地接了過來。
錦上歡喜道:“那我走啦。”
稍後,沈離征漠著張臉瞥了侍衛一眼。侍衛脖頸一涼,委屈道:“將軍……這是公主的賞賜,不好拒的。”
然侍衛不知,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自此後,沈離征被小公主“偶遇”的次數愈發頻繁。
例如,小公主在自家皇宮迷了路,莫名其妙繞去了安華門,恰還抱著一件北儷進貢的貂毛大氅。
她鄭重其事道:“本是要給我皇兄的,但是太重了,將軍替我皇兄收下吧。”
又例如,沈離征於禦書房與皇帝議事,正要離宮時,小公主緊跑慢跑至他眼前,小喘著氣道:“好巧啊,眼下天暗了,夜路難行,這些給你。”
她塞過來整整一匣子的夜明珠。
沈離征沒猜錯的話,這些是前些日子的進貢之物,
再後來,她連借口也不找了,蠻橫又直接地捧著奇珍異寶道:“這些也給你,我有太多了,多得宮裡都塞不下,寄存在將軍府吧。”
她總是時不時從哪裡蹦出來,道:
“將軍、將軍,好巧啊。”
“沈離征!你看,這些是我新得的寶貝,尋常瞧不見的,這個也寄存在將軍府吧。”
“沈離征沈離征,上回給你的大氅你怎麼不穿?今日天好冷。”
“沈離征,你為什麼又不說話?你為什麼不理我?”
“你是冰塊做的嗎?本公主命令你現在說句話!”
很吵,就是很吵。
沈離征從來不知原來耳邊能這麼不得清靜過。
於是很快,一向平靜無瀾的宮廷流言四起。
十二月廿三,初春將至,積雪徹底消融,露出新鮮的嫩芽,就連枯枝都開了花。
練武場,沈離征與延誠帝過了幾招,大汗淋漓地脫盔卸甲。
延誠帝爽朗一笑,接過內侍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汗,道:“朕聽聞最近阿錦難為你了?”
難為,已經算是皇帝很隱晦的說法了。
男人略微一頓,搖頭道:“公主年幼,不算難為。”
延誠帝又笑,“朕的這個小公主,自幼便有毅力得很,凡是她想要的,能磨得你耳根子生繭,偏啊還舍不得罰她,便是星星月亮,也沒有她要不到的。”
沈離征抿唇無言。
才一踏出練武場,就聽一道熟悉的嗓音飄了過來——
“沈離征,沈離征!”
沈離征側首望去,就見錦上一身藕色刺花錦裙小跑而來,她懷裡的那隻匣子噹噹作響,聽著就是什麼貴重的寶貝。
她一如既往向前一捧,道:“這個也——”
然話未落,便被打斷。
男人嗓音清冽,沒什麼情緒道:“公主,夠了。”
錦上嘴角一僵,慢吞吞收回手。
沈離征看了她一眼,轉身往安華門的方向走。錦上也不說話,隻跟著他走。
兩道影子一前一後疊在一起,男人垂目瞥了眼,喉結微滾,心頭隱隱有些悶。
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攥緊佩劍。
眨眼的功夫,身後的腳步聲就不見了。
他稍頓一瞬,遲疑地回頭看她。
就見錦上垂頭盯著自己的繡鞋,細眉輕輕蹙起,很是不開心的樣子,半響才抬起頭,悶悶道:“沈離征,我鞋臟了。”
她捏著絹帕,緩緩蹲下身。
忽然,一道頎長的身影覆蓋下來。
男人手指修長,抽走帕子一點一點擦去繡鞋上的汙泥,神色專注又認真,像是什麼無比隆重的儀式。
他隻是覺得,小公主就該雍容華貴,天真爛漫,一生無虞,她不該沾上一點塵灰,更不該用那雙嫩如柔荑的手去擦拭、觸碰這種臟物。
沈離征正如此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對麵忽然落下一道很輕的聲音。
她說:“我覺得不夠。”
男人手一頓,抬眼看過去。
錦上皺皺眉,無厘頭地說了一句:“我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口吻還有些許驕傲,那是她與身具來的傲氣。
她道:“我是公主,我生來就有很多,榮華富貴、奇珍異寶、世人的愛戴敬重,我的父皇母後,還有我的皇兄,我都分給你。”
她聲調懶懶,像是在說什麼再尋常不過的事。
沈離征指尖微頓,他啞著嗓音道:“公主尊貴,本可尋個體貼的駙馬,安安穩穩過一生。”
錦上頗為嫌棄地道:“我不喜歡這樣。”
沈離征當她年幼無知,輕哂道:“那公主喜歡哪樣?我身負皇命,刀劍無眼,生死不由己,公主喜歡提心吊膽的日子?”
她深思片刻,搖頭:“那也不喜歡。”
“可我好喜歡將軍。”錦上垮下一張小臉,悶悶不樂道,“我這些寶貝真的不能寄存在將軍府嗎?”
四目相對,沈離征怔住。
她那張小臉過於幽怨,他驀地低頭輕笑,那素來巋然不動的嘴角都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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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書記,顯德五十七年六月十七,沈離征與錦上公主大婚。,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