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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北,暮春三月,柳絮飄揚,塵土漫天。
朔北營地裡。
將領擠坐一堂,桌上擱置著一張碩大的軍事布防圖,有條不紊地商議。
虞成朗卸下頭盔,渾身是汗,那副太子尊容早已在泥沙裡滾打得不複矜貴。
他低罵了句臟話,道:“人受得了馬也受不了,方才一瞧,又死了好幾匹。”
有少將道:“早就呈報給華都了,一月報了三回,連個回音也沒有。將軍,倘若沒有華都補給,這戰可打不久啊!”
沈離征抿唇沉思,道:“繼續呈報。”
虞成朗陰沉沉道:“不過我瞧這回北齊損耗也不小,修養月餘應是要得,若是兩個月內華都兵糧能補上,後頭那狗東西也討不到甜頭。”
太子這麼一說,將領們麵色確實有所緩解。
虞成朗在安定人心上極有一手,想來這也是當初延誠帝命他前來的重要原因。
畢竟單是太子這個身份,便足以令人心安。
待到了用膳的時辰,眾人歇息了片刻。
虞成朗沒回自己營帳,捧著托盤在沈離征桌前落座,他埋頭將那些豆子挑出來丟進沈離征盤裡,道:“說起來,算算日子,前兩日阿錦的信該到了,我沒收到,你呢?”
沈離征握筷的手微頓,道:“沒有。”
虞成朗又說:“也是稀奇,難得這丫頭的信也會有遲到的時候。”
沈離征不動聲色地蹙了下眉頭。
正此時,一道慌張淩亂的腳步聲自帳外傳來——
“將軍、殿下!”
“不好了!不好了!”
士兵撩簾進賬,因跑得太過匆忙,到跟前平地摔了一跤。
虞成朗皺眉:“有事說事,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殿、殿下!外頭,外頭北齊又打來了!”
聞言,虞成朗與沈離征的麵色皆是一變。
士兵接著道:“兵馬已至城下,還有、還有屬下瞧見,那領頭的手上扣押著人質,好像是,是公主。”
“轟隆”一聲,似有巨石隕落,在沈離征那張波瀾無痕的麵上生生砸出一道縫隙來。
他擱筷抬眼,聲色寒峭道:“什麼叫扣押著人質?公主好好的在華都,哪來公主!”
說罷,他起身闊步往城牆上去。
虞成朗靜了一瞬,緊隨其上。
城牆上,朔北的弓箭手已擺好姿勢,拉開弓,儼然是一副防禦的狀態。
向下俯瞰,敵軍臨城,陣列齊整,波瀾壯闊。
那領頭之人是北齊主將蕭霈,他手握韁繩,身前環著一個瓌姿豔逸的女子,女子金瓚玉珥,淡妝華服,似是察覺到什麼,她仰頭看過來。
沈離征如遭雷劈,整個人怔住。
遙遙相望,空氣似都凝滯了一瞬。
見城牆上沈離征露了臉,蕭霈頓時大笑起來。他體態肥胖,笑時臉上如一塊肥肉,一顫一顫。
他手握箭矢,箭頭對準公主的脖頸,喊話道:“多日不見,沈將軍近來可好?前兩日蕭某新得了件禮物,據說此人乃是將軍的結發妻子,雍朝尊貴的小公主,為結交兩國之好,蕭某特意前來,將公主歸還於將軍!”
沈離征默不作聲攥住拳頭。
虞成朗著急地撐在城牆邊沿,冷聲道:“你敢動她一下試試?”
蕭霈一笑,道:“朔北主將乃沈離征,我隻與沈將軍做一筆交易。”
他驀地斂容,正色道:“將軍打開城門,降服於我北齊,北齊不僅將公主安然無恙送還將軍,北齊君主還許諾將軍宰相之位。沈將軍是個聰明人,權衡之下,自當明白孰輕孰重,何況眼下朔北兵馬不足,強撐絕非上上之策!”
沈離征隻緊緊盯著錦上,小公主臉上無悲無喜,隻是很蒼白。
她那麼金枝玉葉的一個人,是怎麼落在蕭霈手裡,這幾日又是如何過的?一定是嚇壞了,她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
思及此,男人額角有青筋暴起,攥著佩劍的指關節都泛起了白。
他啞聲道:“召集兵力,城下列陣!”
將領拱手應是,很快城牆這方便窸窸窣窣動了起來。
見狀,蕭霈嘴角一僵,他狠聲道:“沈離征!你彆敬酒不吃吃罰酒,倘若你執意不肯降於我,今日你的妻子便要為你死在城下!”
話音落地,錦上明顯感覺蕭霈手裡的箭矢靠近脖頸,她下意識拽了下裙擺,手心裡滿是濕汗。
蕭霈似是想到什麼,他驀地一笑,伸手捏住公主的下頷,指腹在她臉頰蹭了蹭,道:“沈將軍真是個不知憐香惜玉之人,這樣嬌嬌軟軟的小美人,我倒是還有些舍不得。”
他眼底挑釁意味甚濃。
沈離征見馬背上的女子眉心一蹙,偏頭掙紮了一下,眼眶似是都紅了一圈。
她抬眼望過來,喃喃了幾個字眼。
她喊的是:沈離征。
他甚至都能想象出這三個字真切落在耳畔時,是何等纏綿,何等委屈。
男人喉間乾澀,久久未動。
蕭霈的舉止愈發過火,他在試圖以羞辱她的方式挑釁他,激怒他。
風在呼嘯,馬在嘶吼,城下的敵軍不停叫囂著打開城門,身側的幾人就是否要開城門爭吵不休,那些聲音似都漂浮在空中,離他愈發遠。
他一個字都聽不清。
他就那樣看著錦上,無人知曉他在想甚。
忽然間,沈離征奪過士兵手裡的弓箭,搭箭開弓,動作嫻熟老練,一氣嗬成。
箭頭直指城門之下,他的公主。
周遭驀然安靜下來,就連風都停滯不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