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51
深夜,廊下月色清朗,夜風淺淺。
虞錦神色恍惚地站在緊閉的門扉前,兀自陷入無儘的尷尬之中,她仔細一想那夜自己絮絮叨叨之言,一顆心又往下墜了墜。
一時也不知要如何做才能挽回自己那端莊矜持的貴女形象。
“三姑娘?”
身後傳來段榮詫異的聲音。
虞錦嚇得一顫,捂住胸口回看過去。
段榮已知曉來龍去脈,此時不由尷尬一笑,改口道:“虞、二姑娘,您可是尋王爺?容屬下通報一聲。”
“喔,不用了,我走錯了。”
段榮望著虞錦慌亂的背影,摸著腰間的佩劍沉思。
他本是沈卻接手垚南之後挑選出來的近衛,對上京沈家的族譜一概不知,眾人喊她三姑娘,王爺又從未反駁,他當真以為這便是上京來的三姑娘。
眼下真相揭露,段榮驚訝之餘,又深覺慶幸。好在不是親兄妹,否則他都要以為王爺……咳。
另一邊,虞錦故技重施,偷摸爬窗回了房。
燭火燃起的一瞬,男人輕啞低沉的嗓音猶在耳畔,一個字一個字,敲得虞錦耳膜發癢。
“為什麼不推開我?”
“為什麼要替我擋箭?”
“為什麼看到那些畫像要生氣。”
……
“聘禮。”
“阿錦,幫我拖幾日。”
虞錦耳根發燙,麵露紅暈,心臟撲通直跳。
她捂著臉將自己裹進被褥裡,來回翻滾一陣,嚇飛了窗欞上停歇的鳥兒後,才烏發淩亂地擁衾而坐。
再有幾個月,過了生辰後,她便要十七了。
倘若虞家沒出這檔子事,年初時她便早該相看人家,興許眼下挑選到如意郎君也說不準。
其實,虞錦並不願遠離靈州,她見過太多遠嫁之女,哪怕娘家家境再好,終究遠水解不了近渴,受儘委屈的不在少數,是以她從前的擇婿範圍隻在靈州內。如此一來,無論嫁給誰,都是下嫁。
誠然,隻要夫婿合她心意,身份什麼,降一降也並無不可。
隻是平白耽擱了這麼些日子,當初她勉強看上的那些青年才俊,不知是不是早已娶妻。
想著想著,虞錦腦中便浮出那張冷俊的臉。
南祁王身份顯赫自不必說,不止是在垚南,在上京亦是聲勢烜赫,已故的老王爺與當今聖上還是過命的交情。仔細盤點下來,父親實則還差了他分毫。
且他相貌非凡,劍眉星目、挺鼻薄唇,分明是個練武之人,身姿還頗為俊逸。最重要的是,他非耽於美色之人,府上也並無通房姬妾……除了寡言少語、有時過於嚴苛之外,一切都好。
但話說回來,寡言少語也有寡言少語的好處,至少不似她見過的那些公子哥那般油嘴滑舌,慣會哄騙女子。再是他身為武將,統領一方,嚴苛些也無可厚非。
且他板起臉時,也彆有一番姿色……
基於以上種種,小小犧牲一些,遠嫁垚南也未嘗不可。
思及此,虞錦倏地暗自頷首,對自己這一番邏輯嚴謹的想法深感認同。
倏地,紅燭“呲呲”響了兩聲,劇烈顫動。
虞錦回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在琢磨些什麼,呼吸都淺了幾分。
這夜到底是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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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彆院。
父子二人不約而同推門而出,隻是虞時也的臉色依舊如昨日一樣難看,就像被誰算計走了百八十萬似的,且還難以言喻。
行至琅苑,虞時也去了虞錦的廂房,虞廣江則轉頭去了正房。
除了來與南祁王道彆外,還有一件要事。
虞家於王府,還有個天大的恩情要還。虞廣江也琢磨了一夜,垚南的短處眾人皆知,年年上報朝廷要馬要糧,卻無濟於補,以至於周邊各州糧價哄抬,且還供不應求。
這些,朝廷給不了,靈州卻能給。
隻是靈州也地處邊境,兵馬糧草皆乃剛需,從未長期給哪個州府供過糧馬。倘若是在半年前,虞廣江定是不應,但……
正如元鈺清最初所料,虞廣江是個重情義之人。
然,正步入廊下,恰逢白管家端著藥碗踏出房門。
虞廣江微頓,道:“王爺他——”
白管家歎氣道:“王爺他傷勢加重,眼下發了高熱,用過藥後便睡下了,虞大人可有要事?”
聞言,虞廣江粗眉輕蹙,那臭小子不是信誓旦旦說那傷口並不深?
他遲疑道:“怎會傷勢加重?”
“大人有所不知,王爺軍務繁重,又愛親力親為,就連教導虞姑娘練箭一事,都不肯交與旁人……唉,加之前些日子過於操勞,身子本就疲憊,不過王爺平素裡身子十分健朗,隻那一劍將多年未發的風寒給引了出來,您瞧這……太不巧了。”
虞廣江遲緩地點了下頭,頗為尷尬地咳嗽一聲,“既如此,那老夫改日再來。”
白管家彎了彎眼尾,“欸,大人歇兩日再來。虞大人還未領略過垚南的風土人情吧?不若老奴遣個伶俐的小廝給大人領路如何?”
虞廣江客套應下,隻是一邊走一邊心想:嘖,南祁王竟還教阿錦練箭……不對,她在府中連幾步路都不肯多走,平日頂多繡幾朵中看不中用的花樣,何時都肯練箭了?
送走虞廣江後,白管家笑容陡然一斂,撫著心口,腳步匆匆道:“去命人再找一找那對玉如意擱哪了,分明就收在庫房,如何會找不到?還有,再核對核對那禮單,愣著作甚都給我趕緊的!”
如此一來,楚瀾很快便得知了此事。
她這兩日被虞錦的身份驚得神不思屬,但訝異過後,想來虞錦要離開王府,又深覺遺憾,於是便去尋白管家要些便於收藏的寶貝當作臨彆贈禮。
然,幾次三番,俱被白管家敷衍打發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