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69
時間如白駒過隙, 兩個月後,時至臘月,靈州天寒。
自打回虞府後, 虞錦便忙得腳不沾地,
虞廣江死而複生, 自是重新任上靈州節度使一職, 這短短一年, 虞家從門庭冷落到如今重振旗鼓, 原要下嫁給承安伯府的天之驕女一番驚險後卻是與那威名赫赫的南祁王訂了親事, 這誰不唏噓?
而不必旁人相邀,虞錦便拿起自己虞家小小姐的身份, 連辦了一個月雅集小宴, 以至於虞府日日門庭若市、熱鬨非凡,與此前的蕭條對比鮮明。
此舉既是為了重示虞家的興盛,也是為了虞錦日後成親多做曆練,畢竟從前她雖也學中饋庶務, 但到底有蔣淑月做主, 許多事不必她來操心,她又是個愛讓人伺候的性子,故而許多事還一知半解。
但這麼熱鬨一個多月,天兒一見寒,虞錦怕冷,便偷了懶,也不願去赴旁人家的宴會, 隻偶爾與幾個從前交情尚好的閨中好友吃吃茶。
但虞錦離開靈州的這幾個月,那寥寥幾個手帕交卻都不聲不響成了婚,忙著主持中饋, 也少有閒暇。
虞錦命人補上賀禮,便閒散在府中。
因打聽到荊州一切都好,王爺剿匪很是順利,於是愈發寬心,小日子過得異常愜意。
但她素來是個閒不下來的主,這麼舒坦沒幾日後,她便操心起了虞時也的婚事。
眼下已是十二月,再有兩個月便是成親的日子,婚服有宮中尚衣局親製,倒無需太過操心,可婚房用的幔帳、被褥、合巹酒的酒壺酒盞都尚未置備,最重要的是,喜帖的款式都尚未挑選!
虞錦小嘴叭叭地在虞時也的書房裡來回踱步,說得虞時也腦仁突突直跳。
“這些有何難的?幔帳、被褥,鋪子裡都有成品,酒壺酒盞庫房裡更是有不少嶄新的稀罕樣式,至於喜帖,妥當便可,有什麼要挑選?再說,這些都有常嬤嬤操心。”
虞時也口中的常嬤嬤是兄妹二人生母的陪嫁丫鬟,在府裡已二十餘年,算是極有分量的老人。
虞錦聞言,眉心瞬間就蹙起來,“這如何能隨意?喜帖是門麵,如何能隨意?!一輩子就成這麼一回親,自是要事事親為周道。”
虞時也無言輕嗤。
虞錦仍在打轉,碎碎念道:“屆時永安郡主要從正門而入,那台階高度似是不太合理,容易絆著人,還是請工匠來重新修葺好了……阿兄臥房裡放置兵器的木架也給挪到外頭去,以免驚了郡主……阿兄可要多置備幾身成婚後的常服?我覺得你這身紅色太打眼了些,少了幾分沉穩,應當多備幾身靛藍色的才是。”
靛藍色……
話落,虞錦稍稍一怔,委婉補救道:“玄色鬆青色之類的也可。”
虞時也扯了扯嘴角,懶得理她,兀自埋頭翻看軍文,虞錦便在此兀自絮叨,末了停頓一下,問:“阿兄,你緊張麼?”
虞時也抬眼,往後一靠,周身那股輕鬆自得勁兒與眼前人形成鮮明的反差,他似笑非笑地嘲諷道:“虞錦,是你緊張了吧?”
“……”
虞錦僵了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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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廿四,小年。
雪飄如絮,堆銀徹玉,空氣凝著陣陣寒意,說話間吐出的白氣似霧,凍得人牙都在打顫。
虞錦往手心裡呼了口熱氣,又搓了兩下才翻開桌前的冊子,上頭記得都是府裡近來要置辦的年貨。
沒有了蔣淑月,這些自是都落在了唯一的小小姐頭上,且虞錦便是想偷懶,常嬤嬤也不許,趁著小年摁著小主子看賬。
常嬤嬤道:“老奴稍稍打聽了些,聽說府裡主事的是一老管家,是從王爺打小便伺候在身邊的,很有分量,姑娘嫁過去後,要將中饋拿到手,恐怕不易。”
虞錦便想起白叔那一頭半白的發。
常嬤嬤又憂心說:“聽說王府家大業大,單是垚南的產業便數不清,恐難打理。”
虞錦“唔”了聲,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常嬤嬤擔心自家小主子遠嫁受了委屈,不由便傳授了許多內宅裡那些拿捏下人的法子,虞錦委實聽得有些麻木,恰逢生蓮推門,道:“姑娘,老爺回了。”
虞錦噌地起身,手爐也丟下了,提裙便往外跑。
那廂,虞廣江大氅尚未褪下,一聲女兒家嬌俏的呼聲便從外頭傳來:“父親!”
虞廣江嚇得茶盞險些沒拿穩。
虞錦邁進門檻,直言道:“父親可有荊州的消息了?方才軍中來報,可是靈州剿匪大捷了?”
虞廣江嘴角微抽。
前陣子虞錦還知曉找個借口再暗戳戳打探南祁王的消息以遮羞,眼下是連遮都不遮,直接問了。
他沒好氣道:“荊州匪患已久,哪有那般輕易能拿下。”
虞錦略略有些失落。
虞廣江用餘光覷了她一眼,鼻腔溢出一聲輕哼。
大捷是尚未,但眼下荊州境況且算安穩。不得不說,南祁王是個天生便擅戰擅謀之人,短短兩個月,打得他們招架不住後,又以招安相誘,還替自個兒增強了兵力。
荊州本就有許多人是被迫落草為寇,如今看情勢不利,當即便投在南祁王名下,剩下的雖仍負隅頑抗,退居杏嶺。
可常言道,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若是不一次剿滅,隻怕剿匪大軍離開後,山匪依舊卷土重來。可那杏嶺易守難攻,成了一時的難題。
不過倒也成不了什麼氣候,杏嶺雖易守難攻,但糧草運輸卻成問題,隻死守山腳,耗到對方彈儘糧絕,便可不費一兵一卒殲滅。
而適才軍中來報,雖並非剿匪大捷的消息,但也確實和荊州有關。
這時,虞時也匆匆趕到,看父子兩人的這架勢,應當是要商議軍務
。虞錦不願聽那些枯燥的排兵布陣,正抬腳欲走時,卻聽虞廣江提及“荊州”二字,她已然邁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佯裝無事發生地捧起了熱茶。
虞時也道:“運糧?那派輜重重將去便可。”
虞廣江擺手,道:“徐陵昨日被我派去原州押送軍糧,正不在軍裡。如今正逢冬日,荊州這些年匪患橫行,百姓遭殃,這幾車糧事關重要,你去。”
虞時也沒有任何異議,頷首便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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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寒風呼嘯,燭火微顫。
書案上,虞錦將常嬤嬤遞來的年貨單子仔仔細細過了一眼,倏地頓了片刻,年關將至,可今年王爺恐怕要在荊州過新年,又在戰時,那暫住的刺史府邸想來也不會置備多少物件。
她想起白日裡虞廣江的話,便列了一份單子,喚來生蓮道:“明日一早將這些采買齊全,交給阿兄,請他順便一道運去荊州。”
生蓮頷首,也沒多問,這一看便知是給南祁王的年禮。
她打了水來,道:“姑娘,夜深了,奴婢伺候您睡下吧。”
虞錦揉了揉有些僵疼的脖頸,正要應下,門外傳來兩聲“篤篤”輕響,生蓮前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