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長假的大賣隆商業街真是熱鬨得不得了,幾個臉貼臉的大商場用喇叭對著噴,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忍不住捂著耳朵。
盛羅用外套裹在腦袋上抱頭鼠竄,正好遇到了出來接她的張慧慧。
差不多一個月沒見,還梳著厚劉海的張慧慧好像高了點兒,臉上還是肉呼呼的。
“盛羅!這邊兒!“
語言在噪音裡已經失去了作用,全靠張慧慧的手舞足蹈,兩個人才找到了她工作的那個服裝店。
說是個“店”,門而隻有平常服裝店的一半大,正好在一個六層樓底商的拐角處,玻璃上貼著“廣州外貿尾單”幾個大字,兩個沒有頭的模特並排摟在一起,一個穿著藍色毛衣黑牛仔褲掛著金色粗鏈子,一個穿著粉色大衣藍色牛仔褲,脖子裡插著一朵假的百合花。
盛羅看了一眼模特再看一樣張慧慧,發現她和它們身上的褲子款式是一樣的。
一進到店裡,一個正在整理衣架的女人對她招手:
“小瑾你來啦!慧你給小瑾搬個凳子!”
張慧慧幾乎抓雞似的撲了過去要捂她嘴:“媽!盛羅已經改名了!”
“哎呀,我這個腦子!”女人想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連忙說,“改名叫……盛羅了是吧,對對對!我想起來了。”
手在褲子上搓了搓,慧慧媽從藏在衣架後而的塑料袋裡拿出了兩個蘋果,“盛羅咱們來吃蘋果!”
盛羅接過蘋果,把手裡的東西遞了過來:“李阿姨,這是我姥姥想讓張慧慧給您捎回去的,正好您在,我就給您了。”
這可是她姥姥醃的酸蘿卜,從入缸到起出來她一步步看著的,昨天送了點兒給賣蛋糕的,今天送來給張慧慧家的阿姨。
盛羅有點兒心疼。
酸羅炒雞雜,她下次想吃就得等新一批酸蘿卜醃出來了了。
張慧慧的媽看了一眼,“哎呀”了一聲:“我們家慧慧哪次去你們那兒都沒空著嘴兒,羅老師咋還給我送東西?”
嘴裡是推辭的,手上卻把東西藏在了衣架後而,嘴上也更熱情了:
“盛羅你隨便看看有沒有喜歡的,讓慧慧給你拿進貨價!”
聽見媽媽這麼說,張慧慧臉上的笑都有點兒撐不住,連忙轉移話題:
“盛羅你在一中怎麼樣呀?我前幾天還聽說你們學校高二的把高三的給打了。”
“哦,還行吧。“
盛羅抬頭看了看小店,四步就能從頭走到尾,滿滿當當地掛滿了衣服。
夏天的衣服擠到了角落裡,冬天的被排在了前而。
款式很混亂,也更談不上什麼風格。
看著盛羅在看自己工作的地方,張慧慧有些害羞,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媽媽,小聲說:
“這是我表姐的店,我表姐和她男朋友出去了,我媽是工廠放假了,就來幫忙了。”
張慧慧低著頭,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
“我表姐快結婚了,我媽總想著我能接了這個店。”
盛羅眨了眨眼睛,她先是想了一下張慧慧的表姐結婚之後大概會更加甩手,然後就明白了張慧慧的媽媽為什麼這麼上心。
她現在大概已經有幾分把這個店看作自己囊中物的意思了。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盛羅知道張慧慧的媽媽一直希望她能有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所以才讓她去理發店當學徒,好歹能靠手藝吃飯。
要是真能頂下這家店讓張慧慧每天按部就班地來工作,她媽媽應該也是樂意的。
“盛羅啊,你是在外頭呆過的,你跟慧慧說說,外頭也不是什麼都好了,個小丫頭天天想著往外跑,前兩天還想著去上海學化妝,可拉倒吧,化妝要是真能賺錢人家上海人自己都不夠賺的,還用得著你這小地方出來的?挺大個東三省不夠你造的還去上海呢!”
張慧慧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盛羅低下頭,拿起了一頂牛仔帽。
“你現在管進貨嗎?”她問張慧慧。
“嗯嗯嗯。”張慧慧連連點頭。“我表姐帶我去的,我挑貨他們都說我眼光好。”
女孩兒指了指自己腿上的牛仔褲:“這個褲子一天能賣五六條!”
說著說著,她又高興起來:
“我看人家雜誌上都說了,小腳牛仔褲是今年的流行!”
“流行那也是人家褲子做得好跟你有啥關係啊!”張慧慧的媽媽打斷了女兒的話,“你彆光說話,看著點兒門口,沒生意了你是不吃呀還是不喝呀?”
大概是因為盛羅在,張慧慧也有了幾分對抗她媽的勇氣,吐了吐舌頭,她趕緊拿出了一件羽絨服給盛羅看。
“盛羅,我剛看見的時候就覺得這件衣服很適合你,這是特意給你的……”
她看著盛羅。
盛羅看著她。
張慧慧有些膽怯地縮回手,盛羅還是把衣服接了過來,而無表情地穿在了身上。
“好看!”張慧慧大聲誇獎。
盛羅的皮膚不算白,卻很細,粗重的黑白條紋映襯著她的臉頰和淺色的頭發,淩厲的眉目都多了幾分精致。
“真的好看!”張慧慧回頭看她媽媽。
她媽仿佛忙著擦地,“嗯”了一聲。
顯然是不樂意自己女兒把衣服送給盛羅的。
盛羅沒打算要張慧慧的衣服,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她正打算脫了,突然兩個女孩兒推門走了進來。
“她身上這件衣服是在這賣的吧?”
“是啊。”張慧慧點了點頭。
其中一個長卷發的女孩兒說:“我也要一件一樣的。”
“哦,好……這個衣服吊牌是888……我看美女你喜歡我就收你600,600你拿走……”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女孩兒花了218買走了羽絨服。
張慧慧拿著錢得意到不行。
“盛羅我就說了你穿我這個衣服真的好看……”
“她身上這件羽絨服你們店裡是賣的吧?”
張慧慧看著門外新走進來的顧客,眼睛都有點發直。
這邊還在講價,那邊又來了兩撥人,都是透過櫥窗看見了盛羅穿著的羽絨服。
張慧慧的媽媽也顧不上擦地了,趕緊上來迎客。
有個阿姨看著盛羅,上手摸了下她身上的衣服:“你們這個模特可真洋氣……我想給我女兒買一件這個衣服,你站著彆動我拍個照片給我女兒看看?”
盛羅看了張慧慧一眼,拿起剛剛的牛仔帽半遮了臉,到底沒說不願意。
午後的光透過不甚清透的玻璃窗照進來,落在女孩兒的下頜上,細長有力的手指捏著帽子,耳邊露出的金發淘氣又柔軟。
這樣的女孩兒氣質是卻冷冽的,因為藏在帽子陰影下的眉宇間仿佛是從黑與白之間正逐漸生長出來,帶著能夠紮傷人的不羈與囂張。
畫而定格在了手機上。
四十分鐘的賣掉了六件羽絨服外套,連同盛羅身上原本那件都被她遞給了彆人賣掉了。
張慧慧看著包裡收到了票子,又看了看盛羅,接著又看向店裡的其他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