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序在小飯館待到了晚上六點多才回了家。
然後他看見了自己家門口多了一尊雕像,這雕像還長得特像他爺爺。
“哎呀,小序你家冰箱裡有沒有速凍餃子?我趕緊煮一鍋,真把我凍得夠嗆,差點兒成了速凍老頭兒了。”
走進溫暖的小樓,老人立刻把手放在了暖氣片上,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陸序跟在後麵提著行李箱進來,看見自己的爺爺差點兒就坐在暖氣片上。
“您先把外套脫了吧……打鹵麵您吃嗎?有已經做好的香菇燉雞,我把麵條煮好就能拌麵吃了。”
他解下書包,從裡麵拿出了一個包嚴實的塑料袋。
陸鶴原用屁股把自己手頂在暖烘烘的暖氣片子上,抬眼就看見自己大孫子從書包裡變出了包手擀麵和一盒鹵子。
他吞了吞口水:
“你這咋來的?現在你是自己開夥了?”
陸序頓了下,說:“我給同學補課,這是同學家長送我的。”
“嘿,我孫子厲害了,能給爺爺換吃的回來了!”
陸序沒理會自己爺爺說了什麼,轉身進了廚房。
煮麵這種事兒他還是能做的,這麵是羅奶奶給他備的早飯晚飯,除了當鹵子的香菇雞塊兒還有切成了薄片的豬頭肉,切了蔥放點醬油拌一拌就能吃,盛羅還告訴他上鍋蒸一下夾在饅頭裡也好吃。
站在廚房裡轉頭看了一眼終於坐在了暖氣片上的老頭兒,陸序又拿出了一個鍋開始燒水。
過了足足十幾分鐘,陸鶴原終於覺得自己緩過來了。
陸序也已經在餐桌上擺好了碗筷。
“喲,香菇燉雞拌麵條,還有醬油蒸豬頭肉?我家小序這是準備了盛大晚宴給爺爺接風啊!”
老頭兒也是真餓極了,坐下之後先夾了一筷子的豬頭肉,然後開始扒拉麵條。
“蒜頭有麼?給我來個!”
陸序又去廚房拿了兩瓣蒜,去了皮洗乾淨,放在了他手邊,又去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頭發花白的老頭兒吃麵吃得生龍活虎唏哩呼嚕,喝了一口水,他皺了下眉頭。
這水不是是飲水機的?
陸序在廚房裡刷鍋,水龍頭開得嘩嘩響,他大聲說:
“來不及燒了,您將就下吧。
皺了皺眉頭,老頭兒還是把水給喝了。
燈光下穿著淺米色上衣紮著圍裙的少年眉目舒展,身姿挺拔。
陸鶴原看了好幾眼,他把杯子裡的水倒進碗裡涮了涮倒進嘴裡,立刻站起身從大衣兜裡掏出了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炭筆,尋了個有亮光的地方開始描畫起來。
乾活這種事兒都是不知不覺學會的,陸序做事嚴謹,在小飯館裡耳濡目染,回了家看見活兒也都會隨手做了,刷完了鍋他又清洗了抹布和水盆,擦乾淨了料理台,最後還把廚房的地給掃了。
走出廚房他就看見自己的爺爺掐著筆在小本子上畫畫,他也習慣了。
把行李箱提上樓,他又下來:
“爺爺,你的房間空了太久了,床品都沒洗曬過,要不您去酒店,要不就用我的吧?”
說完之後等了兩分鐘,陸序也沒等到老頭兒的回應,又默默回了樓上,找出自己的被子和床單抱去了主臥。
十幾分鐘後,陸鶴原長出了一口氣,放下了炭筆。
“哈哈哈哈,小序!你看!我把你做的飯和你洗碗的樣子都記下來了!”
陸序坐在沙發上看著手裡的化學科普讀物,隨意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你看看!我是不是兩三年沒畫你了,你看看爺爺的畫功是不是更好了?!”
“爺爺您先去洗澡吧,我不知道浴缸多久沒刷了,您先衝個澡。”
說完,陸序抬起了頭看向老人:“爺爺,您回了淩城怎麼徐叔叔沒告訴我?您不是應該去三亞了嗎?”
陸序雖然這幾年極少回家,也還記得自己爺爺慣常是去三亞過冬的。
七十多歲的老人身上有很多沉屙舊疾,比起有凜冽寒風和鵝毛大雪的淩城、沈城,四季溫暖的三亞顯然更適合他休養身體。
而且在外地人少事少風景好,陸序見過更多的是彆人催他都催不回來。
“我想回來看看,就直接回來了。”
陸老爺子笑得有點心虛。
看著他的樣子,陸序挑了下眉頭:“您不是從沈城回來的吧?”
“我是從三亞直接坐了飛機回來,在機場打車,直接回了淩城!”對於自己能悄悄回了老家這件事兒,老人還很得意。
陸序點點頭,掏出了手機。
老爺子看著他:“乾嘛?跟你那個爸告狀?”
“您這麼悄悄回來,三亞跟沈城兩邊兒肯定已經找您找瘋了,我跟徐叔叔那邊報個平安。”陸序也沒打電話,隻是發了個短信。
陸鶴原看著自己的孫子,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喟歎:“小序長大了,跟個大人似的。”
陸序沒有說話,仿佛麵前的書精彩至極。
在剛見到自己爺爺的瞬間,他以為自己會和從前一樣狂躁和憤怒,可是他沒有,他很平靜,仿佛老人遠道而來,他就像個最普通的孫子一樣招待。
一直到現在,他都很平靜,很多陳舊的往事在他的腦海裡翻湧如潮,他看著它們,也依然冷靜。
好像有什麼東西保護了他的神經。
陸老爺子伸了個懶腰上了樓,過了半個多小時,他穿著短褲和汗衫下來了。
“小序啊,樓上的畫室你再沒用過呀?”
陸序放下書,站了起來:“爺爺,我早就不畫畫了。”
陸鶴原張了張嘴,才說:“畫畫這種事兒,當個樂趣也挺好……再說了,你的素描還是不錯的。”
“不一樣的。”燈下的少年清俊得像是一棵新竹,卻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堅韌和堅持,“爺爺,我爸想要的是第二個陸鶴原,不是一個……有色弱問題的繪畫愛好者。”
手扶著樓梯的紅木扶手,陸鶴原看著自己的長孫。
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