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的外孫女看起來像是一團被憤怒燒毀的灰燼?”
“當!”
是塑料盤子放在桌子上的聲音。
發出聲音的卻不是盛永清。
廚房與飯館前廳連接的過道的拐角,羅月站在那兒,用一種冰冷到了極點的目光看著陸鶴原。
“因為這樣,你才想她當你的模特?”
……
毫不誇張地說,盛羅姥姥做的鹵肉征服了整個高二(九)班。
被燉到香味兒透鍋出的小肘子拿出來放涼被快刀切成了特彆薄的片兒,四五斤的分量,切了足足二百多片,確保了全班同學每人都能分上一口。
搶肉的時候,整個高二(九)班如同過年,宮原跑去看熱鬨,正好被盛羅看見,分了他兩片。
宮原吃了一片,恨不能把另一片在自己的舌頭上永遠裱起來。
“好吃!太好吃了!陸校草!你跟盛獅子她姥姥說說吧!讓她開店吧!嗚嗚嗚嗚嗚嗚!”
陸序一如既往地不理他的發癲,班裡其他人看他這麼瘋,也覺得有意思,都在九班前後門看熱鬨,鼓動自己認識的九班人能分自己一口肉吃。
有那種大膽的乾脆進了九班教室,然後被正在搶肉的男生們給趕出了教室。
秦溪洋因為之前的事不好意思去搶,盛羅用筷子夾了肉放在了他正啃的麵包上:
“今天謝謝了。”
盯著肉,秦溪洋的臉紅了。
在他旁邊,體育委員笑著說:“盛羅,以後有這種事兒招呼一聲,咱都是同學……”
“再有一次陳主任能把我掛在校門口。”
盛羅擺擺手,笑著就要走開。
“能救了人,掛校門口也值了!大不了你掛你的,我們給你打傘!”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雖然要寫五百字的檢查,但是他們都覺得很開心。
可能沒有很大的用處,但是他們保護了一個小學生!就連要寫五百字檢查這種事在他們膨脹的成就感裡都成了英雄的光環,勳章的點綴。
救了人麼?
分完了肉,坐回座位上,盛羅低頭看了看自己沒摘掉的圍巾,笑了笑。
同學們都覺得他們是救了方卓也,隻有她和陸香香明白在那個極短的時間裡他們救了誰。
方卓也看向孟子楊腿的眼神,盛羅真的太熟悉了。
那是被逼到了極點的絕望,憤怒一瞬間讓人失去理智,就像是一把火將人燒成了灰。
她明白的,陸香香也明白。
陸香香不想她懂的,她又怎麼會不懂呢?
沒有家人的房子,彆扭疏遠的祖孫關係,幾乎沒有被陸香香提起過的父母……
這其中有些東西對於盛羅來說真的太相似了。
因為有些事也曾經在她的身上發生過。
“砰。”她被推進房間,門被關上。
門外傳來人們的說話聲。
“林哥,咱們先把嫂子送醫院吧……”
“彆著急,先拍素材。”
長在胰腺上的腫瘤會侵|犯胰腺周圍腹腔內的神經叢,會出現持續又劇烈的腰背部疼痛,每到這個時候,媽媽都會極其痛苦,可是媽媽太虛弱了,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她甚至不會慘叫和呻|吟,隻能蒼白著臉,無助地擰動著身體。
“爸爸!你給媽媽吃止疼藥吧!爸爸!我求求你!”
“這道理解你晚自習做完了要給我看。”
嘈雜聲突然褪去,盛羅聽見了少女清脆的嗓音,是他的雞蛋同桌在給自己布置新的作業。
“嗯,好。”
盛羅垂著眼睛,仿佛很專注地看著那些題目。
她淺淺地吸了一口氣。
卻又好像聽見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Mercy,我跟你學好了八卦掌,能不能把我家的房門劈開?”
“……那我們還是買一把消防斧比較好吧。”
“那我能不能打倒不給我媽媽吃藥的人?”
“當然可以。”
她做到了,可是太晚了。
從十二歲到十四歲,她用不到兩年的時間走完了彆人學武五年也未必走完的路,可她沒能救了任何人。
這就是外公說的,女媧娘娘從她身上拿走的——“命運”。
安靜的教室裡突然有一點脆響,像是什麼東西裂開了。
專心學習的尹韶雪被細小的聲音驚動,她皺著眉轉過頭。
看見盛羅手中的筆杆一點點碎開。
“同桌兒?”
盛羅回過神,看見了自己手裡已經陣亡的筆杆。
她鬆開手,隨手扒拉了下,發現附近的同學都在關心地看著自己,她笑了笑:
“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她和往常一樣,懶懶散散地離開了教室。
窗外大雪飛揚,被各色的燈染上了不同的色。
盛羅站在樓道裡,把窗子拉開了一條縫,冷風立刻迎麵撲來。
她縮了下脖子,卻沒有把窗再關上。
下著雪的夜晚,適合小獅子想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