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那張畫卷成了砸死皇上內心的最後一記重錘。
將他藏在心頭所有的僥幸都捶得死死的, 沒有半分可藏。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非常明了了。
即便他不願意去想,事實也已經擺在了麵前。
朱貴妃朱鴛不是朱侯府的嫡女,也不是朱侯府馬奴和婢子所生的家生子, 而是朱侯爺在江南養的一匹瘦馬。
朱侯爺埋在深宮裡的線人,也不是惠嬪, 而是他一直寵愛的朱貴妃。
是二十幾年前,朱侯爺放出來釣魚的江南瘦馬。
沒想到這一釣, 釣上來的竟是皇上這條大魚。
皇上的呼吸越來越重。
朱成譽那狗賊一手養出來的瘦馬, 卻被他一個帝王捧在了手心,當成了寶, 視為心肝, 還視其為自己的家人。
為了她,和她生出來的孩子, 他親手策劃出了一個又一個的計謀, 去打壓自己的親生兒子, 勢必要將其拉下位。
隻為了替彆人的兒子騰地兒。
他這一生,何其的諷刺可笑。
皇上腦子裡的衝擊一波又一波地直往上躥。
等到王公公戰戰兢兢地站起來, 擔憂地喚了一聲, “ 陛下”, 便見其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皇上終究沒有承受住,心頭一梗,直接暈了過去。
王公公嚇得六神無主,趕緊扶住了他, 一麵派太監去傳禦醫,一麵著急地拿出了前幾日範伸帶進來的那瓶護心丸。
皇上服下後,才慢慢地醒了過來。
卻沒有一刻安寧。
適才王公公讓人去榮華殿請來的福嬤嬤已經到了門外候著。
來的不僅是福嬤嬤, 還有文王。
文王昨兒從榮華殿出來,便一路馬不停蹄地奔來了乾武殿,奈何還是沒有趕上,天色已晚,乾武殿已經下了鑰。
一貫喜歡宿醉的文王,竟然整整一宿都沒合眼,到了早上,宮門一開立馬進了宮。
進來時,榮華殿的福嬤嬤已
經候在了門外。
兩人一起立在那,等候了好一陣,沒等到皇上宣召,倒是見到屋裡的太監不停地進進出出,最後連禦醫都趕來了。
文王心頭一緊,立馬就要衝進去,“父皇怎麼了”
門外的太監一把將他攔了下來。
文王被人一拽,再也忍不住了,一麵掙紮著束縛,一麵衝向屋內,嘴裡還一聲一聲地不停地呼喚,“父皇”
皇上剛睜開眼睛,那聲音便穿入了耳朵,異常清晰,“父皇,你讓兒臣進去,兒臣已經問過母妃了,事情不是父皇所想的那樣,兒臣這就進去好好同您解釋”
母妃都告訴他了。
什麼都告訴他了,母妃的身世,並非是朱侯爺的妹妹,而是侯府的家生子。
還有那朱侯爺的禽獸之舉。
母妃說了,朱侯爺那日根本就沒有得逞。
自己就是父皇的兒子。
不會有錯,他這就進去證明給他看。
皇上好不容易醒過來,聽到這一連串的聲音,心頭又開始不斷地翻湧。
王公公的眼皮子也是突突直跳,忙地走了出去開始攆人,連著榮華殿的福嬤嬤,一塊兒給趕了出去,“皇上今兒龍體欠安,都回去吧。”
這會子,皇上哪裡還有心情見他們。
不殺人,都是陛下仁慈了。
福嬤嬤一愣。
來時朱貴妃交代了她一堆的話,知道這是她唯一翻身的機會,萬般囑咐要讓她一定抓住機會。
得讓皇上知道她這些年所受的‘苦’。
福嬤嬤一一都記住了,到了乾武殿,緊張地候了快半個時辰了,如今怎就突然說不見就不見了。
福嬤嬤沒反應過來,並不想走。
文王更不想走,眼見跟前的太監就要上前擒人了,文王突地一下扒開了身旁的太監,一頭竄入了屋內。
他再傻,此時也明白,這回恐怕是他最後的機會,無論如何,今兒他都要洗刷掉父皇對他的誤解。
文王那一衝。
福嬤嬤也終於回過了
神來,豁出去了性命,上前替其攔住了門前的太監,為文王開出了一條道。
“來人,護駕!”
王公公一見這陣勢,嚇得臉色發白,直呼來人,卻還是讓文王給衝了進去。
寢宮內,皇上剛被太監扶了起來,突地聽到王公公的呼喊聲,正一臉驚愕,還未來得及發怒,抬頭便見文王闖了進來。
皇上的腦門心幾跳,心頭的憤怒瞬間蜂擁而至,一雙眼睛隻瞪著文王,憤恨地怒斥道,“你,你給朕出去,誰,誰允許你這等野種進來的”
那一聲‘野種’,將原本就失去了理智的文王,徹底逼瘋了。
一時也沒有了耐心再去同他解釋,文王直接拿出了自己帶來的一把小刀,上前便擒住了皇上的胳膊,二話不說,一刀子割在了皇上的指頭上。
回頭再從幾麵上取了一碗皇上剛用過的白水,將皇上那手指頭上剛流出的鮮血直接滴了進去。
屋內的太監,個個都還顧及著他是王爺,怎麼也沒料到他會突然衝進來襲君。
等到皇上和太監反應過來,大呼,“護駕”時,文王又立馬鬆開了皇上的手,後退了兩步又用手裡的刀子,一刀子割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將自個兒的一滴血滴進了碗裡。
做完了這一切,文王才激動地抬起頭看著皇上,期盼地道,“父皇,你再等等,兒臣這就證明給您看,兒臣就是父皇的兒子,身上流淌著的是父皇的血脈”
皇上卻如同看瘋子一般,厭惡地看著他,忍不住又罵出了一聲,“孽畜!”
文王這會子什麼都聽不進去。
轉身便將那碗擱在了皇上跟前的木幾上,一麵緊張地候著,一麵碎碎念叨,“父皇再等等,再等等”
然,還沒等到那兩滴血相融在一起,便被及時趕來的護衛擰住了胳膊,將其硬生生地拽了出去。
皇上已經氣結,指著文王道,“給,給朕關起來!同她那好母親呆在一起,永輩子都彆想出來。”
這一刻,皇上
完全忘記了跟前這人,是自己花了十幾年的功夫,親手帶大的孩子。
曾經被他捧在心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生怕他受了委屈,被人欺負。
如今卻恨不得讓他立馬消失在眼前。
往日有多愛,如今就有多狠。
皇上此時的眼裡隻有厭惡,一通怒斥之後,身子都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