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場白燈籠14
嶄新的晨光剛溢入眼眶, 薑姝完全空白的腦子,便被這一席話給塞得滿滿的,目光微微發愣地看著跟前這張難得露出了憔悴的麵孔。
那麵兒上的神色, 是她從未見過的認真,沒有了平日裡那副世家貴公子的傲嬌, 也沒有了掌控一切的霸道,眸子裡的真誠, 似乎將他從高高在上的雲端, 拉入了塵世之間,參進了人間煙火, 終於有了處於感情之中而該有的那一層恐慌和卑微。
薑姝從未見過這樣的裴椋, 卻從那雙眸子之中看到了一抹熟悉,是同她心底壓抑住的那一抹不敢釋放出來的情感一樣。
經過這一遭, 她尤其明白了, 驕縱容易, 可若讓一個人在深愛的人麵前露出卑微卻很難。
她便沒有做到。
薑姝癡傻的眸光漸漸地變得清晰,目中裡的意外不加掩飾地落在了那張臉上。
裴椋不待她開口, 便抬起了那隻一直擱在她身側的胳膊, 手掌輕輕柔柔地蓋在她的頭頂上, 緩緩地俯下了身來湊到了她眼前,□□的鼻尖若即若離地蹭到了她的臉上,四目輕輕相碰,那黑如濃墨的深邃的眼底,便徹底地對著薑姝敞開, 沒有絲毫隱藏。
薑姝的目光被那眸子裡的灼熱燙得一縮。
裴椋的唇瓣及時落下,在她下斂的眼睛上一啄,抬頭再盯著她兩排微微煽動的眼睫, 啞聲回答了今兒她在劉嬸子屋裡問他的那句話,“我會,就算你非真心,我也會對你生出感情。”
他不怕她驕縱。
薑姝的眼珠子輕輕動了動,抬起頭近距離的迎上了裴椋的眸子,在那明朗柔和的鏡像之中,看到了自己小小的一個倒影。
緩緩地又映出了她彎起的嘴角。
薑姝想了好幾日,都沒有想出一個能讓自己心頭稍微好受一些,能繼續去接受他的理由來。
卻沒想到,自己原來一直是在等著他的妥協。
事情暴露的那一瞬,嚴重到都想同他生離死彆了,如今卻又因他這一番話,所有的鬱結都消散地乾乾淨淨。
心頭的所有不甘和委屈,也瞬間得到了安撫。
塌了的半邊天空,重新支棱了起來,這幾日的不安和自己強撐起來的堅強,也隨之土崩瓦解。
那雙因倔強而冰涼的眸子,在裴椋的注視之下,慢慢地沉澱了下來,一點一點地泛了紅,終於又恢複往日那抹熟悉的俏皮,眼臉輕輕一閃,柔聲地道,“夫君,我很好哄的,對不對”
帶笑的眼角,牽動了她麵上的憔悴和虛弱。
裴椋的心口一悸,收緊了胳膊,將她摟進了懷裡,側臉輕輕地蹭著她的發絲,低聲應了她,“嗯,好哄。”
薑姝沒再說話,閉上眼睛,安心地躺在了他的懷裡。
他們互相驕傲,同樣也互相卑微。
知道了各自都深愛著彼此之後,餘下的便是珍惜。
等到林常青收到裴椋的緊急信號,風風火火地趕上山頭,在眾人欣喜的目光中闖進屋內,看到的便是兩人難舍難分的擁抱畫麵,腳步一時立在那,動也不動,心頭一陣五味陳雜。
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這才幾日?再想想自己的那十五年,林常青心口的那舊傷疤,放佛又被戳了一個窟窿。
他後悔了,為啥要告訴他,那丫頭有孕了呢。
林常青腸子都悔青了,生怕再看下去自己長了針眼,轉過身退回到院子內,這才好好打探起了,裴椋鬨出來的這一番大陣勢。
本事確實了得。
他怕也是大周建國以來,頭一個因為自個兒的夫人暈吐,嚇得不惜動用手裡所有勢力的,讀書人。
林常青對他這種哄妻兒的行為,極為嫉妒和不齒。
心情也不太好,搬了一把椅子出去,坐在了門口,看著被困住的滿院子‘土匪’打算要揪個人出來,也好讓他平衡平衡。
昨兒一夜裴椋沒睡,寨子裡的人自然也不會好過。
那黑衣暗衛就跟個假人一樣,愣是一動不動地圍了他們一個晚上,也不見眨眼的。
嚴二手裡的刀都舉麻了,後來二當家的實在受不了了,脖子一歪,“俠士,要不現在你就一刀將我殺了,要不咱就換個姿勢,這樣下去,我沒被你殺死,都被憋死了”
嚴二仁慈,讓他換了個姿勢。
半晚上,二當家又受不了了,轉過頭同嚴二商議,“大俠,你能不能將刀先放下來,我真的不走,你要是不信?我證明給你看”
二當家說完就抱住了嚴二的腿,自個兒主動上前綁住了嚴二。
到了第二日早上,二當家,還有滿院子的‘土匪’便個個都歪在了地上,橫七豎八地打起了瞌睡。
林常青進來時,地上的人已醒了一半,餘下的人,在林常青一聲,“都起來。”之後也都相繼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