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頌林冬4
沈頌看了一眼跟前那排洗曬的褥子和衣裳,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自己竟然已經習慣了這樣被打擾的日子。
那在心底深處,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 有了一股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安穩。
沈頌並沒在意,轉身上了屋前的台階。
房門閉著的。
最近幾日天氣本就悶, 房門再一關,裡頭大抵已經燒成了蒸籠, 沈頌上前一把推開房門, 嘴裡的話脫口而出,“不是說讓你在外”
門扇被推開, 裡頭並沒人。
兩人經常坐的那張木幾上被擦洗得一塵不染, 上頭整齊地擱著他鹽鋪子裡的賬本,和兩個扣在托盤裡的茶杯。
茶盞是林冬特意買回的。
為了區分開來, 怕兩人用錯, 林冬還在兩隻青花瓷茶杯身上, 用她的劍刻上了名字。
一個是頌,一個是冬。
沒見到人, 沈頌的聲音戛然而止, 腳步踏進去, 下意識地瞧向了珠簾後的裡屋,本想不予去理會,屋裡的一股熱浪撲來,沈頌又才走向了裡屋。
隨著那珠簾一響,沈頌及時撇開目光, 開口道,“屋裡熱”
半晌沒見回音,沈頌這才轉過頭, 床榻上的褥子被拆了麵兒,空無一人,跟前那張圓桌前也是空無一人。
不在。
沈頌淡然地放下了珠簾,將買來的那隻玉簪,輕輕地擱在了圓桌上,那雙一向沉靜的眸子裡並沒有任何意外。
她何時又曾一人乖乖地在屋裡呆過。
沈頌轉身出去時,鋪子裡的小廝已將冰塊抬到了裡院,沈頌讓幾人砸了幾塊,自個兒動手放進了屋內。
之後便又坐在了木幾上看起了賬本。
太陽慢慢地升到了頭頂,沈頌抬頭看向了屋前那根圓柱留下的影子,起身去了廚房。
做好了飯菜回來,端進了屋內,屋內還是他適才離開時的模樣,木幾上堆滿了淩亂的賬本。
沈頌候了一會兒。
日頭開始偏西,還沒見到人,便自個兒用起了飯,收拾完回來,圓柱的陰影已經傾斜到了一邊。
沈頌走回屋裡,繼續看著賬本,直到太陽落山之前,前院的吳嬸子進來問道,“三爺,您要是沒空,那褥子,奴才就替您收進去”
沈頌這才起身,“不用,我自己來。”
跟著吳嬸子出去,沈頌的腳步下了台階,似是不經意間地問了起來,“林姑娘何時走的?”
吳嬸子在鹽鋪子裡乾了好些年的活兒,自然清楚林冬和沈頌之間的糾葛,平日裡嘴閉得死緊,如今沈頌問起來,才說了個詳細道,“三爺走後,林姑娘便打了井水洗起了褥子和衣裳,晾好了人就走了,還拿了一頂帷帽,說是外頭日頭大,怕三爺曬著了”
至於為何沒有同三爺一道回來,吳嬸子同沈頌一樣,也不覺得稀奇。
這些年,林姑娘自來是來無影去無蹤。
沈頌聽完沒再問。
吳嬸子又看了一眼那些褥子道,“三爺趕緊收進去吧,這時候收,上頭還有一股太陽味兒,等到日頭一過,味兒就散了。”
沈頌點頭,“好,多謝嬸子。”
火辣辣的日頭曬了大半日,褥子早就乾了,沈頌上前緩緩地取了下來。
沈頌身邊從來就沒請過丫鬟,隻有一個打粗的小廝阿吉。
平日裡,他的被褥和衣裳都是自個兒動手洗換,後來漸漸地被林冬搶了活兒,每回過來,屋裡的被褥衣裳都要替他清洗一遍。
沈頌阻止過,“你一個靈山大小姐,不必乾這些粗活兒,你要是看不慣,明兒我就去尋個丫鬟來。”
沈頌頭一回阻止時,林冬抬起頭,臉上還有一股強烈的占有欲,“那不行,萬一請來的丫鬟見了師兄,喜歡上了,豈不是成了我追夫路上的絆腳石?”
那時沈頌最怕的便是林冬的糾纏,順著她的話又一次明確拒絕了她,“林冬,你沒有我,可以過得更好。”
後來沈頌再說要請丫鬟時,林冬便沒有了那般偏激,隻笑著同沈頌道,“我喜歡太陽味兒。”
林冬確實喜歡。
新洗過的被褥也好,衣裳也好,都喜歡湊在鼻尖,輕輕一嗅滿臉推笑,夜裡躺在床上,還曾拉著他一塊兒埋在被褥之間,去聞那股太陽的清香味兒。
沈頌一次都沒聞到她所說的那股太陽味兒,索繞在他鼻尖的隻有她撲過來時,散發出的那股淡淡藥香。
今兒立在偏西的日頭下,沈頌頭一回聞到,
如吳嬸子所說,褥子鋪在床上,入鼻全是那股陽光的味道。
夜色沉下來,沈頌點了燈,看了一眼裡屋的那扇窗戶,確定是敞開的,才放心地躺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突地又起來,去查看了木箱裡的冰塊,確保能熬過這一夜,又躺回到了床榻上,閉上了眼睛。
鼻尖再也沒有聞到那股殘餘了十一年的藥香。
許是聞習慣了,突然聞不到了,心頭竟似是被什麼東西牽盼住,下意識地去等。
迷迷糊糊地睡去,半夜時,沈頌便醒了一回。
床前那盞燈芯裡的火光已經搖搖欲墜,身旁被他挪出來的一大塊地兒,空空蕩蕩,屋內的那扇窗戶依舊敞開,並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沒有回來。
沈頌捏了燈盞裡的火光,再一次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黑夜裡的夜深人靜,強迫自個兒入了眠。
一夜過來,木箱裡的冰塊化成了水,屋內冷冷清清,褥子上的那股陽光味兒沒了,隨著那股殘留在屋子內的藥香,一並消失了個乾淨。
沈頌清理了後,加了新的冰塊進去,如此又等了一日,到了第兒日早上,還未見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