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楚旻略坐稍稍閒談, 黛玉便覺有些困倦,兩人索性起身告辭,賈母忙率眾送出院外, 又使鳳姐和鴛鴦陪著送回瀟湘館。
寶釵見狀忙也笑著辭行,“明日再請老太太至蘆雪庵中賞桂花用螃蟹。”
賈母笑道:“明日是你的東道, 又是請了公主, 正該回去好生收拾一番。若有什麼缺的少的,或者少東西或者少了人,隻管跟我說, 我使鳳丫頭給你幫忙去。”
寶釵忙笑道:“多謝老太太關懷。昨兒我媽就預備好了東西,如今各色用具都在蘅蕪苑內擺著,都是齊全的。若有要用人的, 我再來和老太太討情。”
史湘雲從旁笑道:“老太太還怕寶姐姐少什麼的?再沒有比她更周全的人了。邊邊角角處處都想得到,心思又出巧又精奇。我家去說了,便是我那嬸子都常歎說怎麼這樣姑娘,竟沒生在咱們這樣人家。”
寶釵一頓,忙笑著拉湘雲的手, 嗔道:“當著老太太你來誇我, 卻叫人好沒意思。”她笑對賈母道:“我來了也這些日子, 冷眼看著,總這麼些人, 連上我們姊妹在裡頭,再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老太太分毫的。”
賈母坐在椅子上, 一手拉著湘雲, 一壁拍著手一壁嗔道:“才說不好誇人,你就來誇我。我這把年紀的人了,卻還有什麼好誇的, 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好時候。”
湘雲便膩在賈母身上撒嬌,鬨著要去寶釵那裡住,“老祖宗,我來了又好鬨得你不安生了,夜裡也睡不好。何況又有二哥哥也不在這裡,丫頭們也不敢很跟我頑,怪沒意思的。索性我去寶姐姐那裡住一夜,既大家一同頑了,又還能幫襯著做些事情。”
賈母笑了起來,攥著湘雲的手道:“你還過去幫忙,便是不去添亂就是好的了。快彆過去人家親戚那裡鬨騰,明兒薛姑娘還好一堆的事情呢,又要整治酒宴,今日晚間豈有不回去布置布置的?”
“這一回又跟咱們尋常取樂不同,既是當一件正經事情去請了公主來,那就不敢怠慢,各色都要齊齊整整的才是。你去了豈不添亂麻煩。”
湘雲撒嬌道:“老祖宗,橫豎隻是一夜罷了,也耽誤不了什麼的。我去了隻管聽寶姐姐的,定不會添亂的。”
寶釵忙也笑道:“老太太,聽雲兒這樣,索性叫她跟我一同去罷了,不然也鬨得您今日都歇不了一個好覺。睡不好,明兒更沒有精神了。且明日又有一場好鬨騰的,逛園子沒了精神卻怎麼好逛呢。”
賈母聽後心便有些動了,卻還有些猶豫,“你那裡明日也忙得很……”
寶釵笑道:“雖忙,總也有數。再說其實各樣東西也差不多齊備了,螃蟹今日過晌哥哥就叫人送了進來,旁的菜蔬都囑托了廚房。另一個明日的宴也不是設在蘅蕪苑,是在蘆雪庵。鳳丫頭今日便叫人去打掃了,老太天若是還不放心,明兒隻管再借我幾個人,再沒有辦不好的了。”
賈母聽了,也深覺有理,便笑著應允道:“總歸是你想得周到,再換了旁人我定不能放心——也幸而明日不是在蘅蕪苑內,你就帶了雲丫頭去罷。”
湘雲大喜,忙謝過賈母,便興興頭頭地拉著寶釵要走,寶釵忙拽住了她,笑著道:“我說你著忙,果然就這樣急促促的,且先同老太太道了彆,咱們再去同鳳丫頭說一聲兒,請她點幾個人來使豈不正順路的?”
湘雲忙拍著腦袋道:“瞧我,竟是忘了。”
寶釵說著又環視四周,笑道:“老太太,卻是忘了問一聲,怎麼今日不見寶玉?原我過來也是想請他明日一同赴宴的。”
賈母笑道:“他舅舅家有件什麼事情,我打發了人過去了,今日且回不來,趕明兒等他回來了,再有什麼宴叫他也不遲。明日畢竟有公主在場,他雖還是孩子,卻也不好過去。”
經了青萍那一事,賈母直到現在還隱隱地有些後怕又還有些慶幸。
有了這個,賈母便深覺當日元春執意不肯叫寶玉搬進園子著實是個明智的。想當初寶玉乍一離了姊妹們,還很是鬨了一陣子,攪得自己也不安生。當日便還埋怨元妃,不過是個孩子,如何就能有事了?
何況賈母心內還有個想頭,意圖撮合寶玉黛玉兩個,有
心讓他們接觸接觸,又見著寶玉自見了黛玉後便常魂不守舍,巴巴兒地過來問自己,總是林妹妹長林妹妹短的。若是搬進園子,住的離近了一則便於他們相處,二則賈母還想著楚旻也在,倘或入了眼,日後仕途不說青雲直上,總能多些助益。
誰知元春來了旨意,便就是不許寶玉搬進去,賈母也沒了法子,很是生了一陣子的氣。
如今仔細想來,園子裡頭大大小小俱是丫頭和年輕媳婦,丫頭們都大了,那年輕媳婦也多有家裡男人不在這裡伺候的,好在這次是個不起眼兒的丫鬟,壞在是在公主那裡察覺,好歹是壓下去了。
若換了寶玉進去,眼前又沒了自己看管,這些小蹄子們能做些什麼出來不必動腦子都想得到了,賈母此時方覺得真不能叫寶玉搬進去了。
今日寶釵提這話,賈母早就想過,是不是要寶玉也去,可仔細一想,青萍之事尚在眼前,這半年多來,楚旻有意無意地提及,更是讓她不敢掉以輕心。
如此一來便就更不敢讓寶玉前去,實在是她太知道寶玉的脾氣,慣愛跟丫頭們沒大沒小的。若是去了,園子裡頭又都是正當妙齡的姑娘們,跟丫頭們頑鬨便也罷了,若是唐突了楚旻,沒的沒得了公主的青眼,反倒鬨出些什麼事情來。
賈母心中百轉千回,今日一大早兒便哄著寶玉去了王子騰家,省的明日他又鬨起來,更生事端。
這裡寶釵見寶玉不在,心內雖有遺憾,卻也並不很當一回事情,她也不過是奉母命而為,再者也不好拂了姨媽的麵子,才要特意邀請寶玉罷了。
“既寶兄弟不在,那等著下回有了雪,再去賞雪賞梅也是一樣的,那時節蘆雪庵內景致更比如今好了。”
賈母笑道:“你有心了,還想著他——快些帶雲兒回去睡去罷,明日又要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