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1 / 2)

卻說賈母等一行人自大觀園外而來, 先經過了黛玉住過的瀟湘館,賈母便從轎上傾身道:“這是你林妹妹的屋子不是?”

鳳姐忙笑道:“正是。”

賈母便道:“這是公主住過的,往後也不能再讓旁人去住, 如今雖不在這裡住著了, 到底也該遣些人時常收拾。”

鳳姐扶著轎杆笑道:“老太太說的是。每旬我都叫人來收拾。”

賈母方點了頭, 轎子往前行一陣, 便過了探春的藕香榭,賈母照例進去坐了坐喝了杯茶, 又叮囑幾句方走。再往北行便是寶釵的蘅蕪苑,抬轎的婆子腳下見慢, 賈母頓了頓,便問道:“薛姑娘如今是做什麼呢?”

自打被楚旻揭穿,寶釵很是膽戰心驚了一陣子, 過了幾個月見楚旻再無動靜, 方漸漸放下了心。宮學中再沒有位子,寶釵哭了一回, 同薛姨媽鬨了薛蟠一回,又使人遣了鶯兒走,這幾番下來,竟沒再好意思往園中姊妹處來。

鳳姐臉上神色不變,掛著笑回道:“有一陣沒見過薛姑娘了,倒是前兒聽見說往太太那裡請安去,想是在家陪著姨媽。”

賈母便點了點頭,也不說要進去,便等著往前走。鳳姐度其意思,便不從蘅蕪苑和暖香塢連著的西邊夾道上奏,轉而吩咐人走南邊正門。

惜春住的暖香塢, 內中滿栽紅蓼,如今天氣晚秋,正是花開通紅時候,賈母等人方進正門便讚一回,笑一回。

惜春從裡邊接了出來,迎著賈母等人從遊廊穿過,至內便是臥房,早有丫鬟搶著挑起氈簾,賈母甫一進內便覺暖香撲麵,先笑道:“果然是‘暖香塢’了。”

惜春親捧了茶來,又端了椅子來請賈母坐。賈母也不喝茶,也不歸坐,且先道:“這會子彆的都不要緊,還是看你那畫來——畫在哪裡?”

惜春忙將眾人引至一扇屏風後,因道:“天一日冷似一日,膠性凝澀,恐畫了不好,便把畫遮起來了。”

鳳姐聽了忙道:“這還不好說——趕明兒我再叫人撥五百斤好炭送來你這裡,四角圍上熏籠,燒的旺旺的,天再寒也不打緊

了。”

賈母等賞一回,稱讚一回,又命人取了那西洋的花鏡來,架在鼻子上細細地瞧,行至半當中,忽而笑著指道:“這不是你父親的觀!”

惜春忙笑道:“正是。因上回跟著老太太去給老娘娘祈福,我出來透透氣,偶然間見樹色蒼翠可愛,便不留心走得遠了。誰知不妨從後頭往那邊望過去,竟正是父親的觀,心內大奇,卻原來早說父親所居離城頗遠,來往艱難,不想從這邊最近的山上望過去,竟正好能隱隱地看屋角飛簷。”

“往上再走一走,連門上的匾也看見了。”惜春笑著指給賈母看,“老太太瞧這裡,我那天正看見有一條小路順著下去,再看看對麵父親的觀,正也有一條小路從山下蜿蜒而上,直通山頂的涼亭,又覺驚又覺喜,便想著或許是從這裡能直接上去呢,這不就是兩山都連通了?”

“雖底下看不真切,我心內卻覺這樣絕妙,索性便擅作主張,直接連上了這條路。”

賈母順著惜春的手指看過去,果見畫中一條路聯通兩山,順著小路曲折而上的山頂八角重簷亭中,正坐著兩人,畫的精細,還能看出是身著道袍,捧書手談,置於桌上的茶盞尚有細碎的綠色,仿佛還能看見氤氳的熱氣。

“果然真切!”賈母虛虛點在畫中人上,笑道,“這畫的是你父親不是?邊上這又是誰?”

惜春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或者是觀中的道士——那日,我隔山遠遠瞧見那亭中仿佛是父親,相對而坐對弈的卻不知是誰,隻他穿了身素白的道袍,遠遠的看著十分年輕。”

惜春笑道:“我心內好生奇怪,尋常觀中道士都老得胡子一大把才顯得道行高呢,怎麼這倒有個年輕的。因此印象深刻,便畫了上去。”

賈母卻不甚在意這些,她也不知想到了哪裡去,隻是點頭笑道:“也挺好,倒不妨在這上頭多添一些。說來你父親當年也是進士出身,很得太上皇青眼。”——畫一畫,倘或能讓太上皇想起來當年的賈敬,那個寧榮兩府唯一憑著自己而不是恩蔭取中進士,一年三遷、意氣風發的郎君。

惜春並不很知道這些,聞言隻是笑著福身稱是而已。

賈母又在惜春房內坐了坐,少不得也指點幾句畫上,又叮囑跟著來的寶玉快些作了詩來,寶玉怏怏地答應下,方浩浩蕩蕩帶著一群人去了。

過後鳳姐叫人送了黃銅熏籠,並幾大簍炭,又道:“二奶奶怕拿的多了姑娘這裡沒地方放,又怕臟了屋子,便叫先拿這些來。姑娘使完了隻管叫人再取去,炭數兒早都批下來了。”

入畫忙笑著道謝,便使婆子們將炭擺入後廂,進了屋內又稟了惜春,卻見她呆愣愣的,拿著一支畫筆在紙上心不在焉地劃來劃去,也不知想什麼呢。

入畫笑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正高興的事兒,老太太還不曾這樣看重姑娘過。”

惜春蹙著淡淡的眉毛,細聲細氣地道:“這樣的看重不要也罷。”她自己歎了口氣,“原來我心內隻有高興,高興公主看得起我的畫,又肯引薦,叫老太太這樣一鬨騰,總覺得變了味兒了,沾染上些腥臭味兒,惹得我連畫都不想看見。”

入畫不明白惜春的意思,忙忙碌碌地收拾方才人們坐過的桌椅,口內道:“什麼腥臭,璉二奶奶送來的都是好顏料,膠也是好膠,沒有那些尋常骨膠的腥臭味兒,姑娘還嫌呢?”

惜春嫌她不懂,敷衍地擺了擺手,“你出去罷,我自坐一會子。”

入畫直起身來,笑道:“是,奴婢不攪擾姑娘了。姑娘可快些畫,過兩日老太太少不得還要過來再看一看的。”

惜春聽了更不耐煩,說著知道了,卻怎麼也不動筆。入畫無法,隻得先出去了。

卻又說楚旻和黛玉,蘭香正繪聲繪色地描述從小丫頭處聽來的賈母的動向,惹得兩人失笑,“還真是處處都想著寶玉!”

黛玉便歎,“姐姐一番好心,要拉拔姊妹們出頭,誰知這也偏心偏到寶玉身上,心思也太昭然若揭了些。”

楚旻笑道:“意料之中罷了。我說了是看畫,自然有本事讓人隻是看畫,至於彆的什麼詩作——真以為是太白工部在世,能讓人驚才絕豔不成?未免自視過

高。”

“朝中有才的多了,三衙六部,哪一個不是過五關斬六將拚才學拚出來的,他一個尚未取得功名的白身,要有多大的才學,能讓太上皇驚為天人,印象深刻的。”

黛玉被楚旻逗得握著帕子笑個不住,直說:“姐姐這嘴也忒厲害!常人總說我嘴上不饒人,焉知我這是姐姐言傳身教呢!”

蘭香聽了,忙從旁湊趣搶著笑道:“奴婢知道!那天媽媽說了這麼一句,這叫、這叫……”她搜腸刮肚想了半日,方一拍手,欣喜地叫道:“叫有其姐必有其妹!”

楚旻和黛玉登時笑得前仰後合,止都止不住。

蘭香被她們兩個笑得不自在,小聲嘀咕道:“奴婢是說錯了?”

楚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扶著椅背,喘著氣道:“說得好、說得好——賞、賞一月的月銀!賞你學的明白極了!”

蘭香聽了,立時高興起來,笑吟吟地福身行禮,樂得也合不攏嘴了,“謝主子賞!”

屋內一乾人等正笑得痛快,忽聽廊下鷯哥兒嘰嘰呱呱地叫道:“藿香來了、藿香來了,小翠快打簾子……”

楚旻又笑了起來,黛玉支起窗子往外看,也笑道:“好容易養了幾年,還是就會這麼幾句話,上回我教你的詩呢——”

楚旻趁勢從黛玉背後望過去,招手笑道:“你從哪兒來?”

藿香也不急著進去,索性笑著往窗邊走了幾步,呈上一封帖子,“奴婢適才清點冬衣去,正遇見小桃匆匆忙忙地往裡走,說是大皇子給您下的帖子。”

楚旻已然接了帖子,撕開封條,黛玉臉上笑容倏然消失,蹙眉道:“大皇子也不避嫌的麼?上回送了帖子來姐姐拒了,這會子又送了來——他聽見什麼了?”

那帖子也不是正經帖子,裡頭是染了桃紅的花草箋子,楚旻抽出信紙,便帶出一股子細細的香風,顯然是事先熏了許久,連稍遠些的茗香都聞見了。

楚旻捏著鼻子,抖開信紙,匆匆掃了幾眼,登時冷笑起來,見黛玉望過來,便順手遞了過去,口內道:“我卻是頭一回見著這樣上趕子尋不痛快

的——藿香,隻管回了他。”

黛玉接過來也嫌香氣重,擰著眉頭拎得遠遠的看了,卻是大皇子也不知從哪兒聽見了楚旻請了榮府幾個姊妹並交好的幾位姑娘赴西山老君廟給定老太妃祈福,竟寫了封帖子來,文縐縐酸嘰嘰地寫什麼,聽聞唯有幾位女子赴約,唯恐路上不周,又因老太妃畢竟是皇室長輩,自願攜身邊伴讀陪同前去……

“這是什麼鬼話!”黛玉氣得一把扔了信箋,惡心道,“就不說我們出去自然帶的許多的護衛丫鬟,單說此次姐姐單請了姑娘們,他過來都不知道避嫌麼?何況便道姑娘們出去無人看顧,他又是哪兒賃的關係,也輪不著他來充這個好人!”

楚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搖著頭道:“真不知該說他一句天真還是愚蠢。如此上趕子找來,是鐵了心的要同天下人說,他大皇子同我不清不白麼?平白的要跟著我去做場法事。”

“他居心不良,卻要讓咱們當個傻子。”黛玉氣哼哼地道,“要我說,恨不能當年扔到他臉上問一問,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楚旻也惡心,正要讚同,卻看見藿香還站在那裡不曾動彈,不由挑眉道:“你還不去回了他,站在這裡做什麼?”

藿香為難道:“公主,用什麼理由回?總不好生硬回了說,我們主子不讓您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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